春风

作者: 徐祯霞2016年10月11日精美散文

一直以为,春风是柔柔的,轻暖的,像母亲的手,像爱人的抚慰,带给人以舒爽与惬意,朱熹有诗云:“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而在今年春天,我感受了一场风,一场凌厉的春风。我方知道,春风除了它的和顺与轻柔,还有摧枯拉朽之功。

那一日,早起,去一个亲戚家办事。那时,很多人还没起床,道路还没来得及清扫,我已行走在途中。

这条路,我常走,但这一天的情形,我少见。风在吹,有些苍劲,有些凌厉,并不寒冷,清心舒爽,倍觉醒人,但却见满地的断枝残丫,在我的脚下,在我的周围。这是一片柳林,是小城一景,有“十里休闲长廊”之称。夏日时,一河绿柳,自北向南,绵延数十里,不是西湖,又恰似西湖,那一河烟柳,曾带给小城人多少绮丽的遐思与陶醉。

而今日,柳枝才发新芽,吐出鹅黄的花絮,正是蓬勃生长的时节。我却看见了一直不曾看见的残败。人有衰老,物有枯荣,这原是自然迹象,只是我以前不曾留意,我只看见了柳树美的一面,却不曾见到它的身上也有枯枝败叶,也有曾被雷电霹雳、风吹雨浸,甚至是虫鸟咬噬的伤痕,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这些原本鲜活的枝叶也会干枯、死去,只是它们掩藏在整株绿意盎然的柳树中,不曾被我瞧见罢了。在这一阵迅猛的春风中,它们枯老的枝,腐朽的干被凌厉的风吹断,掉落于地面,掉落于我的脚下,我才知道,美丽的丝柳也曾受过生命的创伤。

这时,我才猛然觉醒,春风并不仅仅只吹生万物,更有疗生万物之能,具有摧枯拉朽之功,刷新残败,重塑生命的完美。它仿佛是一位医生,正手拿一柄手术刀,在切割病人身上坏死的细胞和无用的组织,让他们重新健康生活,又若一位哲人,在对人进行身体和心灵的洗涤与净化,以此,让他们获得新生。

我从地下拾起一根吹落的柳枝,拿在手中,轻轻一折,“嘎巴”一声,断了,断得那样干脆,那样直接,丝毫没有牵连和犹疑。我遍扫一眼,地上的残枝很多,沿路都是,风吹树摇,纷纷而下。其实,这些掉在地上的柳枝已完全失去了水分和作为一棵树的机能,它已不再是柳树的一部分,它只是柳树上的一根死枝,此时的它,只能做个生炉子的柴火,或被扫垃圾的人倒进垃圾箱,除此之外,别无二用。

对于它们,我并不遗憾,它们的离去,只能让柳树更好更健壮地生长,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生命总是在新陈代谢中完成一度又一度的轮回。这些柳树,在春风的吹拂中,欢快地舞蹈着,跳跃着,我看着它们,喜上眉梢,这才是生命应该有的旋律与节奏。

在这样一个无人的早晨,我面前有的只是一株株柳树,我感受到了它们生命重塑的过程,体味了一场与往日不一样的春风。春风在重塑柳树的同时,也在重塑着自然万物,它所到之处,皆在化枯败为繁荣。于此,我又觉得,春风的温柔又是有脾气的,它足可以在玉臂轻摇中化腐朽为神奇。

在四季的轮回中,每年都有这样的春风,一场,两场,甚至是很多场,只是我不曾察觉罢了。春风吹绿了山川,吹醒了大地,吹开了桃李,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它荣生万物,却不知道它一样可以疗生自然万物。

我突然生出一个疑问:春风疗生了自然万物,谁来疗生我们的心灵?如果每年的春风能让我们的心灵得到一次吹洗,去除我们内心的垃圾和污物,让我们的心灵得到一次刷洗与净化,如此,春风便德高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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