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年味

作者: 杨建华2016年10月20日情感散文

打记事起,当节令窜入腊月的门槛,村里的一帮小娃娃就天天聚在一起,唱起那首老掉牙的童谣:红萝卜,蜜蜜甜,看着要过年,娃儿想吃肉,大人没得钱……看见家家户户从灶房、火塘上空取下已熏得黄黄亮亮的一方方腊肉,闹着母亲要马上弄来吃,好不容易讨得准确信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又赶紧冲出门去向小伙伴们炫耀一番。

推米豆腐、魔芋、汤圆等是川北农家户户必办的年货。先说米豆腐,工序烦琐,又花费时间。从磨米浆到熬制,又在木案板上做成小碗口般粗一尺来长的筒筒,直到母亲把一筒筒米豆腐放进蒸笼里,在灶后拉火的事自然就落在我等肩上了,挺卖力地拉着风箱,不停地往灶膛里添干柴,烤得汗水直淌,这时便得意地哼起那段顺口溜:推磨磨,吃馍馍,懒得推,莫说饿,蒸好吃,香到心窝窝。约一个时辰,沁脾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又飘出院子与乡村过年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那两天,山村的石磨吱呀转个不停,办年货的味道越来越浓。

盼了365天的年,终于等来了。年的头一天,大人们都去井边洗海带,烧热水洗腊肉、洗猪脚。天擦黑,一股股油香淡淡浓浓地越来越揪人胃口,站在灶边或蹲在火塘边,守着铁罐里被旺旺的柴火煮得香味渐浓的排骨或猪蹄。夜渐深,趁大人不注意时,悄悄揭开盖子,像贼似的用手抓起一块肥肉往嘴里一塞。“哎呀,还没有煮好,吃了要拉肚子呀,馋娃娃。”母亲一声吆喝,吓得吐也不想吐,吃也不敢吃。现在想起那情形,至今还觉得是一件哭笑不得的趣事。

月大过三十,月小过二十九。这天早早起床后,对早饭不感兴趣,想提早吃到中午那顿大鱼大肉,和哥姐们一个心态,就是备好纸帛香火,刀头敬酒、火炮吵着去上坟。第一个跑出家门,抱一撂纸钱,走出自家院坝,便听到不远处的山坳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火炮声,继而此起彼伏,飘飘缕缕的烟雾弥漫在一座座斑驳的墓碑上空。于是,便斟上两杯红苕酒放在坟前,把刀头肉放正中,插上三炷香,等火炮响后,向已故的亲人行一跪四叩之礼。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最后一顿午饭,山里人称之为过大年。盼来盼去的强烈愿望真正实现了。桌上摆起一大盆冒尖尖的腊肉,大多是肥厚厚的,还有猪头、红苕粉等混杂在一起,至于心、腰、肝、肾等最珍贵的饮食也摆出了一些,但不多。小孩子们最馋的莫过于喜欢肥大片,吃在嘴里,又盯着盆里,猛吃猛咽的狈相,至今还在姐弟口中流传。

“叫花子都有个三十夜”。当天完全黑下来,一帮疯乐的小伙伴都因这句话各归各屋,围在火塘边守岁。在喜庆闹热的小山村,家门家户的火塘里,那红堂堂的柴火燃得红亮、温暖而热烈。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木凳上,龙门阵便开始了。先是父亲对一年来各项收入和支出的盘点,再是母亲细说过去一年里柴米油盐酱醋等杂事儿,希望来年喂猪喂牛的财运更好,我和哥姐们偶尔插上几句话,说出心中的新年愿愿。

让人难忘年少的过年情景,每每想起,总是美美地搜寻着那段逝去的时光。如今,身居闹市的日子也不短了,常常责问自己,许多现代时尚气息里的愿望,与当年相比,珍藏在心灵深处的那段真实的记忆,也许才是岁月中最纯净的往事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