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一生好修为

作者: 屈应超2016年10月24日原创散文

在陕西学界、书界乃至考古界,大凡与曹伯庸先生交往过的人,都会对他作这样的评价——品德刚正,作风质朴,书艺超迈,学识广博,煦煦然有长者之风,洵洵然多儒者之气。先生之所以有如此好的口碑,盖源于其修为也!

先生处世谨慎,治学精严。他注重生活中的细节,曾用工整的小楷把自己从初中到大学的日记,一天不落地记录下来,装订成册,既留下美好回忆,又用以示教子女。在市43中任教时,他蜗居在一间约8平方米的陋室里,书柜、床头、桌子上摆满了新版书、线装书和发黄的古版本。那些书码得整整齐齐,为检阅方便,书中夹满了白纸条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存疑或点评语。那时,我曾翻阅过先生的教案,一律的钢笔或毛笔小楷,跃跃然字字鲜活,森森然整饬有序。我从事教育工作多年,见到的教案不少,像先生那样精致的教案至今却未得一睹。

书法是先生的至爱。生于上世纪30年代的他,自幼与毛笔结缘。上学时,他是学生中的书家。解放后,在中学、大学任教,对书法爱之更甚。他藏有许多古帖、拓片,使当时不少已成名的书家都感到眼红。80年代以前书事不那么活跃,先生习书,除临帖外,主要是为学生写仿影,用毛笔批改作文,再就是上课写板书,或为友人写条幅、中堂、楹联之类。80年代“书法热”兴起,先生久隐而出,书名日隆,求字者络绎不绝,有时竟到了应接不暇的地步。他一一接待,个个满足,从不骄人、负人。

先生学识过人,向来低调。论书艺,他是当之无愧的书坛名家;论学识,他于金石、版本、训诂、古钱币、古镜、瓷器、书画鉴赏等均有涉猎,且造诣非凡。然而,他从不哗众取宠,也从不屑于在书界、学界捞取一官半职。有人求教,他商讨指点;有人奉迎,他摆手制止:“我是个教书的,才疏学浅,还得好好学习哩”。由此,我想到有些人,稍有成就便装腔作势,盛气凌人。与先生相比,实在是可笑而又可悲!

80年代中后期,先生的许多门生走上了领导岗位,不少人想为先生做些事情。先生却依然是老作派,你派车,我不坐;你送礼,轻者收下,重者奉还。1994年,我到西安美术学院任职,先生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好好工作,好好写字”。他从手提袋里抽出一卷字递给我,我展开一看,是先生写好的四条屏——唐·岑参《白歌送武判官归京》。霎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的眼眶湿润了。

在美院,写字的机会多了。一次,有人找我题写校名,我推荐先生去写。那人与我找到先生,待先生写好后便递上润笔。先生数了数字数说:“才十来个字,免了吧”。那人执意不肯。先生见推辞不过,便从案头抽出一张四尺横幅送给了他。

垂暮之年,先生喜欢回忆在中学任教时的事儿。我去看他,免不了谈到一些同学的近况。有位同学喜好先生的书法,文革中曾“勒令”他写字,他执意未从。听说那位同学现在常搞点收藏,先生笑着说:“他生性爽直,外粗内秀,有机会请他到家坐坐,我欠他的债,总是要还的嘛”……

道德经》云:“死而不亡者寿”。人总是要死的,有的人死而即亡;有的人死而不亡,精神永在。先生一生的修为,表明他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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