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更路薄”

作者: 刘建超2016年10月27日短篇散文

郑老大是被刺眼的探照灯搅醒的。出海半个月,追踪寻觅鱼群,在黄岩岛撒下渔网,终于网起了银灿灿的收获。船舱里装满了鲜鱼,丰收的喜悦在每个船员的脸上荡漾,所有的辛苦劳乏都被活蹦乱跳的鱼儿给驱散了。船员向郑老大竖起大拇指,他们佩服郑老大在崎岖风险暗礁密布的海域,沉着机智果断的航海经验,跟着他总是能在无际的渺茫中捕捉住收获的希望。大家都知道,郑老大的手里有一本祖辈传下来的的“更路簿”。有了这部“更路薄”,你才敢在这凶相险恶的海域里出入自如,否则定会船翻人亡,有去无回。

沉睡中的船员被吵醒,一艘外籍舰艇上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

你们干什么?郑老大刚一开口,一个士兵的枪托便砸向他的胸膛。

“你们竟敢到我们的海域捕捞,统统扣押回港。”一名军官在喊。

“我们祖辈都在这片海域捕捞,凭什么说是你们的?”郑老大厉声质问。

军官的一拳打在郑老大的腮上,血从郑老大的嘴角流出。

船员愤怒,骚动。

军官开了一枪,谁动就打死谁。

郑老大示意船员们安静,现在的反抗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

渔轮被舰艇牵着驶向异国的港口。

军官坐在郑老大的旁边,点燃了一支烟。火光映着他黝黑的脸,嘴角下一条长长的疤痕。

郑老大看到这条熟悉的疤痕,疑惑地叫一声:“你?你是马仔?”

军官的手抖动了一下,扭头望着郑老大:“啊,你是—郑伯?”

世界有时候真是很小。

三十年前,郑老大带着船队在西沙一带捕鱼,在环礁上发现有人在呼救。当时海浪很大,渔船是很难靠近的。郑老大毅然跳入海中,凭着极好的水性,游到岛上,发现岛上躺着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海水冲光了他的衣服,脸上被划破,人已经奄奄一息。被救的这个孩子就是眼前的这个马仔,当年他跟随父亲出海打鱼,遇到了风暴,船被巨浪打翻,父亲葬身海底,马仔抱着一只船板,在海上漂流了两天两夜。送马仔回家时,马仔跪在郑老大的跟前,磕头拜谢,异国的刻着疤痕的脸上满是泪水

郑老大和船员被关进了一间破屋子里,马仔送来了热汤和米饭。

马仔递给郑老大一支烟,自己深深地吐出一口烟,说:“郑伯,人和船你都可以带走,当年你救我一命,我不能为难你。”

郑老大看了马仔一眼,说:“我们在自己的家园里捕捞,你把我们押到这里来,还不算为难?”

马仔说:上头的意思,我只能执行。

郑老大说:当真让我们走?

马仔说:当真,只是您老得留下一样东西。

郑老大说:啥东西?

“更路薄,你的家传更路薄。”

郑老大睁大了眼睛,不认识地看着马仔:“你再说一遍?”

“郑伯,只要你留下更路薄,来去随你。”

郑老大说,马仔啊,我在这片海里捕鱼捞虾了一辈子,这是我的家,我想去想来是我的自由。你想要更路薄?更路簿是我们的老祖宗传下来的,凭什么给你?

马仔说,郑伯,我的孩子现在也是个船老大了,也在捕鱼。现在近海的鱼越来越难打了,谁都知道,黄岩岛的鱼又多又肥啊,可是那儿的水域复杂,暗礁遍布,渔船是难以进去的,只要有了更路簿就能随意来回。你就把更路簿交出来吧。

郑老大嘿嘿地笑了,你这等于要拿我家的钥匙,随便出入我家拿东西,是吧?我现在啊,只想大白天做个梦哦。郑老大把手垫在脑后,仰面躺下,不再搭理马仔。

马仔悻悻离开。

郑老大和船员们开始被殴打,也不给饭吃。马仔带着人把郑老大的渔船翻了个遍,也一无所获。

那日,风和日丽的海面忽然乌云翻滚,大雨倾盆,风大浪高。

马仔急匆匆地赶来,跑到郑老大跟前,跪下就拜。原来,马仔的儿子带着船队进了黄岩岛海域,不料风云突变,被困在里面,已经有渔船触礁沉没,有船发回求救信号,但是复杂的地形谁敢进去?去了也是有来无回。

马仔流着泪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请郑老大救他一命。

船员们说,不去,好天进去还小心翼翼,这样的风浪,去了就是送死。

郑老大说,他们不仁,咱不能不义。救人一命,菩萨保佑。走!

郑老大和船员驾着渔船向出事地点驶去,马仔的舰艇跟在后面。

礁石区,马仔舰艇不敢再前。马老大凭着丰富的经验和熟稔于心的更路薄指引,在激浪中找到了船队,船队跟随着马老大的船,终于驶出险区。

马仔的儿子给郑老大磕头,马仔惭愧地低着头。

郑老大说,马仔,更路薄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子里。我就是没了性命,你们也别想得到它。走,伙计们我们回家!

郑老大的船在风雨中破浪前进。郑老大双手把舵,想着家里的媳妇,想着桌上媳妇烫好的老酒,郑老大坚毅的脸上,附上了一缕笑意。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