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作者: 马秀云2016年11月15日精美散文

时间忘了带我走,还是我把时间丢了,当记忆还模糊在冰未消的一片新绿里,风却已经送来了秋的讯息。仿佛自己,还未来得及长大,却已经成熟到不容置疑。

记得了,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曾为一片新生的叶子欣喜,为错过花开叹息;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亲近天高云谈的山峦,袒露赤诚的大地;还有那种踏着红叶黄花的暮雨,领略落叶用别之吻舞出的诗情画意。不记得了。走在四季的轮回里,生命也越来越循规蹈矩。怕花开灼目,怕触景伤情。白天的世界,从五光十色丰富多彩,慢慢蜕变成花花绿绿的旅行。

我爱旅行。前提是守住心灵。所以比起白天的杂乱,我更爱上了夜的宁静。

秋天的夜最美。美丽并且不寂寞。总是有草虫幽幽的琴声。那声音细碎而连绵,轻扬而婉转。闭上眼睛听,就似乎能听见嫦娥在月宫轻歌曼舞的脚步声。都说爱是卑微到尘埃里开出的花,不知道这渺小到平凡的草虫的琴声,是不是爱的倾诉?

这琴声彻夜不休。曲调浑然天成,无需雕琢修剪,兀自成诗成韵。那清幽的声音,是脱离这个浊重世界而自成一体的。那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相对于文字世界的繁难,虫儿们不需半字就诉尽和谐。相对于心的负重,虫儿无心,却诉说着大地的深情。而且有情世界上演的一幕幕让人情何以堪的多情剧目,虫儿无情,却琴声清扬,无雅俗之苦,无爱恨之烦,无利益之忧,以至于有着这样琴声的夜晚,都变得格外平静和美好

无论你是醒着还是睡去,还是半睡半醒之间,秋天的夜就以草虫的琴声为背景,滑进你的梦里,落进你的眼里,沾湿你的记忆。那些夏天的狂躁,春天的懵懂,冬天的寒冷,就这样被消融的无声无息。

夜凉如水,不禁让人想起那句诗来: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是啊,秋天来的时候,人们就会回想过去,检索生命。看看有哪些收获,数数有哪些不足。那些成败得失,放进年轮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些荣辱是非和展颜一笑相比,哪一个更重要?当鬓发如雪的时候才明白,我们都输给了时间。如果许多年以后有人问你你曾拥有过什么?也许你已经不记得当年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的昂扬,也不记得失魂落魄自怨自叹的低迷,只记得一个夜凉如水的秋叶,你泊进夜的海里,。感觉生命像一艘船,无快乐,无悲伤,只有淡淡的秋天的气息承载了所有的记忆,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和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所以不是成熟到一定年龄的人,不会真正懂得秋的韵律。不是豁达到一定胸襟的人,不会明白夜的安详。当目光穿越黑暗,定格的却是一幅幅多彩多姿的画面。露打心头,却不会改变脚步出发时的坚定。

已经是秋天了,人生寒暑都经过,只是这一丝将落未落的薄凉让人难以把握。抬头看月华如练,清光流泻,露白风清,月移花影。这天清地明的秋夜,尘埃落定,黑白分明。天地泰然,我心坦然。只要我心坦然,还有什么不好把握?

静谧的秋夜,像一把大提琴,低低的倾诉着心底的忧伤和坦然。白天的喧嚣和炎热,此刻成了琴弦上一段落寞的音阶。

琴声似乎是一种催促,又像是一种挽留。是催促收获?还是挽留时光?只是秋天的心已经没有了夏的盲目和春的欢欣。那沉静如水的秋心,不是感叹韶华易逝,也不哀伤人近黄昏。它只是一位睿智的长者,勇敢而沉着。为了直面最真实的真相,扣断每一片叶的沉重、每一朵花的嫣红。当剥落所有叶的掩护,只留下枝干的坚强孤独,它依然挺起担当的脊梁,发出划破长空的啸风。凄清的长夜,它把心事沉进霜露,把黑色的夜染得晶莹。它却目光澄澈,放眼深邃的夜空。

走进秋天的夜,走进秋天的心。仿佛自己也变得清醒,会听见自己对自己的告诫:如果有些事不想做就不要做了,如果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也不要说了。有些人不同路,有些缘注定错过。只要从现在开始出发,终有一天会戳戟扬沙,吻上命运的额,钳住时间的鄂。哪怕有一天倒在时间脚下,也有轰然的惊心,砸尘的动魄。

秋天的夜就是这样丰富。它看像一幅画,听像一首歌,读像一首诗。走进秋天的夜,会让脚步更加坚定,心更加美丽,意更加缠绵。过滤了白天的宣泄,秋天的夜是那样纯净,拥抱着那山,那林,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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