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军装

作者: 唐雪元2016年11月30日来源: 西南商报情感散文

1996年那个冬天,我终于梦想成真——瞒着家人参军来到了大西南的四川武警部队。

新兵初始穿的是肥军装,没有肩章、没有帽徽,照翻了镜子也找不到一点籍以自慰的雄姿英发。当飘曳的长发被一刀剪去,那份失落真像五彩消失后没有了风景的天空。我暗自寻思把军装改小以增加点潇洒感,却被班长拦住说我穿的像别人的军装还没有兵味。班长说兵味得先从军姿养起。也就是要先学会“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两个月后基本告别娘胎里带来的步伐时,绿军装缀上了肩章帽徽。为了庆祝我们正式成为绿色方阵中的一分子,班长带我们去市里看电影。我们穿着用漱口缸烫得有点挺的军服,操着比任何时候都整齐的步伐走遍了半个城市。一路上几乎是百分百的回头率,使我初识绿军装的别样神韵。回到部队又把镜子照翻了面:与军旗一般鲜红的肩章把我映得青春焕然,国徽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还真多了份英俊与端庄。

转眼新训结束下到了老连队,被分到一个旮旯的中队,换上了最为肥大的老式冬装。清一色的中山领套在脖子上咋看都像“游击队员”。好思念西装!无奈部队条令丁是丁卯是卯,只好关紧门,趁班长不在把压在箱底的时装一件一件地抖了个遍。在那“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的日子里,空朦的夜里“快脱下军装”的声音禁不住一次次悄声喷向苍穹……

在军旅的第一个除夕夜,我参加了城市武装巡逻。那是个瑞纷飞的夜晚,回到中队吃年夜饭时,我们的双颊就像是从冰窟里过了一遭,但没有谁进屋去暖和一下身子。在老兵的带领下,我们堆了一个用松枝做军装火钩作钢枪的“雪兵”。在另一队巡逻者的足音中,“雪兵”和我们一起辞旧迎新。雪花洒满了我的绿军装,周围静得听得见雪花的飘落声,我禁不住心血燃烧。

青春的血不能拒绝地注入绿色,绿军装成了我生命的支持。

“不要用军装擦眼泪!”因初恋夭折我粉碎如碾时,绿军装帮我找回生命的晴空。送我这句话的是中队的一位老兵。他曾一夜间经历家里失火、父母双亡、妹妹变疯、未婚妻离去的痛楚。当时部队在抗洪抢险,谁都知道他的心在流血,但是没有谁能把他拽下。他的坚韧与忘我告诉我绿军装不抒写懦弱只镌刻刚毅和勇敢。这不仅是面对战场,也是面对人生!不仅这位老兵,旮旯中队里每一位战友兄弟也在用他们的方式诠释这个声音。他们豪饮孤独当美酒,远离鲜花掌声从不言苦。他们也曾经失恋、考军校不成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他们总是把昂然写在绿军装上。望着五月骄阳下他们舞拳弄枪与绿色共舞的矫健身姿,强烈地拥抱绿色的愿望心灵深处将我叩击。像初生的婴儿为来到新世界而啼哭,我也为自己重现欢颜而忘情地抚摸绿军装。

军营的磨砺使我穿出了兵味,绿军装成了我的名牌时装,大凡重要场合我都穿上它。真正帮我读懂它的却是一位老人和一位小女孩

1998年洪水初退的早晨,我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守电话的老人道:“大水来了全是穿军装的冲在前面!”他说啥也不收我的电话费,还把我自行车擦干推进屋里避雨。当我把电话费硬塞到他颤抖的双手,老人竟呆望着我的军装喃喃自语:“穿军装的就是不一样!”

在2008年四川大地震时,业已脱下军装多年的我,先后两次在重灾区广元青川采访时,却无一例外地穿着我曾在部队时的迷彩军装。一次,我正蹲在废墟前啃压缩饼干而咽得难受时,一位满脸尘灰的小女孩跑到我面前,脏兮兮的小手给我递来一瓶矿泉水——那是好心人不远千里给他们捐送来的救命水啊,我怎能接?见我不要,小女孩反倒哇哇大哭起来,她说,她、她爸、妈和弟弟就是全被穿军装的叔叔救出来的!她边说边哭边执拗地拧开矿泉水瓶盖估倒往我嘴里送——那一刻,我泪水夺眶而出!

一身身绿军装组成一道万里长城,一片片赤诚浇铸它的坚固,它是责任和荣誉的象征。穿上它我不属于我自己,而属于绿色。很凝重地,我给小女孩敬了个军礼——虽然她未必能懂其中之含义。

采访归来当夜,我轻轻地打开衣柜,像首长检阅部队般深情地翻阅我的绿军装……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