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扁担五尺长

作者: 熊元惠2016年12月17日来源: 襄阳日报情感散文

几十年了,那根红木扁担,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根5尺长、泛着暗红光泽的红木扁担,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分地主财产时,父亲点名要的。

上世纪四十年代,父亲给地主王兴顺当长工,用那根红木扁担起早睡晚、披星戴月、雨里泥里、风里里给地主挑水挑粪,挑粮挑油,挑砖挑瓦……红木扁担每天压在父亲的肩上。父亲不知流了多少汗水,肩上不知磨破了多少血泡,脚板不知结出了多少老茧。

后来,父亲用红木扁担,喜眯眯地挑着粪肥,把希望送到自家的田里,把丰收的果实挑回自己家里,越挑越高兴,越挑越有劲。

父亲挑着红木扁担加入了互助组,加入了农业合作社,走进了人民公社。挖堰修渠,他用红木扁担挑泥土,建水库,修滑坡;他用红木扁担挑石头,挑水泥;他挑着红木扁担走南闯北参加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修汉丹铁路,建丹江水库,挖引丹大渠……

我老家是大河地,人多地少,年年吃国家的供应粮。那年月,脸朝黄土背朝天干一年到头,还落个“透支”。为了买供应粮,父亲当起了“脚夫”,用红木扁担给别人挑货。无论是盛夏烈日,还是数九寒天,一有空,父亲就扛着扁担站在竹条街头,等人雇用。一次,父亲挑货到老河口,来回百十公里,中午只吃了一碗8分钱的光头面。还有一回,给雇主挑鸡蛋到樊城,不小心摔了一跤,鸡蛋打破了一些,结账时,落了个“倒贴皮”。

从此,父亲不当“脚夫”,学会了编背笼。编背笼需要竹子。父亲挑着红木扁担从竹条渡口过汉江到对岸的街上买竹子。

1968年冬的一天,父亲起了个大早去对岸的街上买竹子。这回,买了四大捆,父亲先挑两捆到河边,再回过头来挑剩下的两捆。谁知,天公不作美,快晌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夹雪,父亲啃了两个自带的红薯面窝窝,把四捆竹子挑到家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巴掌。父亲把竹子一放下,就倒在了堂屋里。我和母亲赶忙把父亲扶到床上,一看父亲的肩膀磨得血红血红的,脚板上也磨出了几个血泡。

在那“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日子里,编好的背篓不能大明大白地到集市上卖,父亲就用红木扁担挑着背篓,走乡串村,吆喝叫卖。

一天,父亲串乡卖完背篓刚到家,大队“割资本主义尾巴战斗队”队长找上门来,要收缴父亲的红木扁担。父亲紧紧抱住红木扁担,无论“队长”怎么咋呼,怎么夺拽,就是紧抱不放。说急了,父亲怒气冲冲举起红木扁担要打“队长”,“队长”吓得扭头跑了。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1970年麦收季节,有一天,弟弟妹妹们把捡的麦茬放在门前场子里晒,麦茬上带有土坷垃。中午,父亲在队里加班打麦子。我们收工回家后,看到麦茬上的土坷垃,顺手拿起红木扁担拍打麦茬上的土坷垃。我扬起扁担打啊打啊,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红木扁担“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父亲回来一看,心疼得哭了。他哭得是那么伤心,那么动情,全家人都跟着擦眼泪

是啊,红木扁担跟了父亲几十年,扁担上浸着父亲的血和泪,写着父亲的苦和甜。父亲用红木扁担给我们讲家史,给我们挣钱、挣工分……他咋不难过、咋不心疼啊。

父亲含着泪把两截红木扁担紧紧地绑在一起,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每天他都要看一看、摸一摸。

1975年秋,父亲离开了我们。遵照父亲的遗愿,我把红木扁担用红绸布包着,让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把它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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