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鲜花

前几天，朱河的老段给我打来电话，说家里的楼房开工了，向我表示感谢，房子做起了，一定接我去他家里玩。我说，开工了就好，你自己要监好工，争取搬进去过春节，到时候，我有时间会来祝贺你的。

老段是个残疾人，腿不方便，因地方工作的原因，多次越级上访。最后，领导决定为他做一个房子。根据领导安排，我先是为他弄钱买台基，再为他跑设计，还要弄钱做房子。可政府提的要求他一点都不退让，要完全按他的意思来，不肯和地方政府签协议。我跟他说，地方政府要和你签个协议，这是必要的。换位思考，不是不相信你，再相信也得有个文字依据吧！多年以后，没个文字依据，很多事都说不清楚。好不容易等他答应签协议，又说地方政府拟定的条款有问题。我问哪一条有问题？他说都有问题。我一条条给他解释，他不停地点头。我劝他，很多事，要认真想想，不要以为别人什么都是在算计你。最后，他要把房子做大。我要他和地方政府去商量，后来地方政府答应给他做大，但还是达不到他的要求。又多次来找，我还是老话对他。他说，你不答应我，我找了你几年，你为我做过什么？

听到这话，我非常恼火。我说，我是憨狗日的，为了给你设计图纸，我六月天里晒太阳找别人；为了给你弄钱买台基做房子，我到银行等别人的出纳一等几个小时，老段你去整个县城打听，我为自己的事求过谁？你说我没做过什么，那你再不要来找我了。他沉默了很久，说，您为我做的事，我怎么不晓得好歹，我回去了，我回去和政府签协议。

前几天，机关又有大批上访者。一个女人拼命地哭，说领导都是骗人的。我劝她别哭，有话好好说，哭不起作用。她还是哭。打电话联系领导，一个女人总是跟着我。我说，你总是跟着我，我怎么打电话？她说，我又没偷听你。我说，你跟着我，不是偷听是什么？你再跟着，我就不打了。她就不跟了。打过电话我要出机关大门，她又不让。我说，你们早早地就来了，我还没过早，我去过早可以吧，你手里还不是拿着东西在吃，你总得讲一点人道吧，我又不会跑到哪里去。她说，不行，你要吃什么，我们给你买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后来就一起到我的办公室，我问，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们了？

那个哭的女人说，没有。我说，那我刚才要你不要哭，你怎么还是哭？那么多人围观，你觉得很好吗？她说，我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听你的话，再不哭了。我说，领导怎么骗你们了？领导批示三句话，我一句句讲给你听，批示指定人处理你们的事，是不是骗人？她说，不是。批示如果符合政策就解决，是不是骗你们？她说，不是。批示如果不符合政策就拿出政策做好解释工作，是不是骗你们？她说，不是。我说，那你怎么说领导骗人？她说，我说错了，再不说这个话了。我心想，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可听这话真像个小孩子。她又说，你是一个好人，我们感谢你。我说，我也不要你们感谢，你们的问题没有政策依据解决，谁知你们心里骂没骂我。不过，我也不怕骂，上访的骂我，我听得多了。她连忙解释，我们真的没有骂你，真的觉得你是好人。

还有一个姓王的女人，上访尝到了甜头，就总是来上访。今天找这个领导要几百，明天找那个领导要几百，去年春节前，来找领导要钱过年，领导安排给她弄五百元。她找我死缠，硬要一千。缠得真是没有办法，又不能轻易松口，否则会助长她总来找政府。我说，年底救助特困户最多五百，考虑你的特殊困难，我给民政局说，给你八百，另外要社区给你发点慰问物资。我想加起来也差不多一千了，她总算该满意了吧。谁知，她还是不同意，还骂起我来。我也生气了，说你骂我骂得多了，我都觉得自己疯了。你在大街上骂我，说我做这个事是出钱买的，把我的衣服撕烂，我还一次次地跟你做这做那，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她一下子安静下来。我说你快去民政局吧，迟了别人就下班了。等她走后，我给民政局工作人员打电话：王来了肯定还要找你们闹的，她有病，脾气不好，你们不要和她吵，就另外给她加两百，但要安排两个人在办公室，以个人的名义每人给她一百。

过了一会，王又来我办公室。我说，怎么了，没拿到钱？她说，拿到了，我刚才不该骂您，那里的人真好，私下又给了我两百元。我说那就好，回去过年吧。她从兜里拿出一包“红金龙”要送给我。我说我怎么会要你的烟，回去吧。她丢下烟就跑，我追出去给她，反反复复。我说，你不要再丢了，你丢了我也会派人给你送去的，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她这才笑笑地走了。

经常被上访的人指责、挖苦、谩骂，甚至一次几个男人用伞尖指着我的眼睛，我一动不动等着他们刺过来。这些年来，弄得人都没了脾气。不生气是假的，有时刚准备写一个很急的材料，来一个人，会把心情弄得一团糟。但那是没办法的事，讲道理的人和他讲道理，不讲道理的人却不能和他不讲道理。

但这些，不能成为我们还人以刺的借口。人生不易，我们应该善待他人，就算嘴里不说出来，心里也要存着这样一丝善念：不管人世多少荆棘，总会收获芳香。就算芳香不在我们身边，也一定会被他人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