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滑过母亲的手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曾有一双令人羡慕的手，纤细修长，白嫩细滑，在历经漫长岁月琐碎生活后，而今已长满粗糙老茧。

母亲的手很巧，无论绣花、织衣、裁剪、缝补，样样在行。尤其是绣花、裁剪，无论是什么样式的布料，只要她看上一两遍，就能做得像模像样，而且手工精细绝伦。母亲常常用些布头线脑，为我们兄妹仨人缝制各式各样合体的衣衫。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的这一门手艺，让我们原来紧巴巴的生活滋润了不少。

那时，一家大小五口的衣衫裤袜、铺笼被盖都由母亲来洗。寒冷的冬天，母亲每次洗完衣衫，双手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水中，都冻得又红又肿。在我长大懂事，才知道母亲也曾过着衣食无忧颇为舒适的生活，只是在“文革”时，因为父亲劳动改造，母亲的那双手才发生了变化。

父亲被打成“反革命”，每月只有30元生活费，家中生活陷于困境，家庭重担也落在母亲瘦弱的肩上。母亲洗衣做饭、养猪喂鸡、种菜浇水，一天到晚忙碌个不停，慢慢的她那双红润光滑的手就变成了眼下模样。

犹记得在微弱昏黄的油盏灯下，母亲一边用那双结满厚茧的手织毛衣，一边陪伴我们兄妹三个做作业。小学一年级时，年少顽劣的我如脱缰的野马般贪玩，终因功课太差被留级。当我把成绩单交给母亲时，没有勇气看她的脸，低下头，看见母亲那粗糙、灰暗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可是，出乎意外，母亲的双手轻轻抚摸在了我的头上，听见她慢慢地说：“柏林，要好好读书，像你爸爸一样做个有知识、有文化教养的人。”

记不清我当时站了有多久，羞愧的泪水从眼眶流出，但我永远记得那双结满厚硬老茧的手在我头上留下的余温。

曾有一段时间，母亲每天往返离家五、六公里远的一个货场装卸货物。有天傍晚，母亲身背一个装满木柴的背篓，一路巅簸回到家中，那双本已满布血泡的双手又添新伤。可我这天因被同学取笑是“小反革命”而与他们大打出手，母亲得知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粗糙的大手抚拭着我脸上早已风干的泪痕。当密布老茧和血泡的手抚过我的肌肤，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给母亲争一口气，给自己争一口气。

母亲用她那双茧手，让我懂得了勤劳善良、自强不息，如今在母亲的教诲影响下，我用自己的双手缝补衣裳，还协助妻子料理简单的家务，做出可口的饭菜；工作之余，更写出一手赏心悦目的钢笔字。

现在我依然相信，无论何时，能否拥有红润光滑的双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幸福的生活。如今的我，已经从母亲手里接过了善良、坚强和自尊，而我又把这种温暖，在传递给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