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作者: 刘绍雄2017年03月07日来源: 邵阳日报情感散文

清晨,早行人的脚步声把老街吵醒了,“卖早粉”“卖发糕——”一串串清亮的吆喝声把巷子喊得又弯又长。老街很老了,清一色的木屋被岁月的风雨吹打成黑麦酱的颜色,青石板被一代代男男女女的脚底打磨得比青州红丝砚还要光亮、油滑,水浇上去都站不稳脚根,极快地滚成了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老街名“木货街”。听老一辈人说,很久以前,老街还没有街的时候,祖师爷鲁班来过这里。渴了,鲁班就地一抖脚,地面上就冒出一泓清泉水。鲁班掬一捧泉水喝饱了,最后一口水却吐在地上,化作一条小龙钻入泉水中不见了。鲁班解下汗巾和随身携带的曲尺坐下来小憩,临行时却忘了带走曲尺。所以,木货街就建成了曲尺的丁字形状,街的中段就有一口老井,舀不干,旱不涸,涝不溢,水质清洌甘甜,几百年来一直莹莹碧碧在那里。木货街周围东头的伞铺街、北边的猪厂街、南面的酱油巷和西侧的王坊巷在历次的兵燹火灾中不知兴废了多少次,惟独木货街的老屋没有发生过一次劫难。打我的祖父那一代起,就从来没听说过木货街有过火灾。一次次大火烧到了木货街周边的街坊来了,老街就是不着火。为何?原来是祖师爷鲁班来过这里时画了符、念了咒,保佑木货街无劫无灾。

这话我不信。老街没有火灾可是老街人自己的功劳,这里的人秉承着一句古训“生柴(财)不带火。”意思说木匠与最容易着火的木材打交道,时刻要注意火烛安全,做到制作木器剩余的干柴不引起火灾。老街的人从不在刨木花丛中的马凳(做木工用的板凳)上点火抽烟,从不在木工作坊间打灶做饭。冬天用的烤火的火柜,在临睡前一定要用大瓦盆把火灰捂住,仅留一丝缝隙使火种延续下来,第二天又可以加炭烤火。木货街的人家家户户门前有三麻袋沙子和一缸水。从我记事起,麻袋不知换了多少个了,沙子仍堆在门前,以防万一。街上还自发组成轮流看水值日。所谓看水,就是在每天傍晚时分,戴着红袖套的看水员从木货街的东头第一家检查起,直到西头最后一家。看水员有着无比神圣的权力:看谁的家里的水缸是不是挑满了水?如果缸里没有水,就勒令马上去井边挑水填缸。谁也不敢借故不去挑水的。轮流看水值日制度年年月月,天天如此,谁也不会怨言麻烦而撒手不干。

木货街人在保护自己之外,还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人,避免了一次又一次火灾的蔓延。那年临近春节的一个深夜里,王坊巷里一家坟香厂着火了,火势凶猛,蹿上了高高的屋顶,尽管火灾之处与木货街还隔着一条小弄,但木货街所有的青壮男女一齐出动了。担水桶、捧脸盆将井水泼往火场。由于人多势众,凶险的火灾终于被降伏了、熄灭了。待人们收拾好工具往家里赶时,才发现自己头上、身上都像洗了一个澡一样湿透了,寒夜里冷风一吹,全身冻得直打哆嗦。那一年,我已参加了工作,正好赶上了回家过年,我在救火行动中的表现,受到蚊香厂领导的关注,事后他们给我们单位写来了热情洋溢的感谢信,大力赞扬了我见义勇为的行为。因着这封感谢信,我被单位从车间调到了保卫处,掌着单位几千号人马的火盗安全。

今年夏天,我回到了家乡老街,令人眼目一新的是老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部分木质结构的老屋被拆除了,拔地而起的是一幢幢式样新颖的小洋楼,青石板街道也改成了水泥路,街道也扩宽了、拉直了,走在上面,真有一种新奇、舒畅的感觉。我仔细察看了一下家家户户的门前,发现那些笨重的沙袋和水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壁挂式的新型灭火器。老街人即使富了也不忘传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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