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窗花

作者: 汪雄飞2017年03月10日来源: 陕西日报情感散文

过年了,我到底是怀念陕西渭北的故乡怀念过去岁月的。

陕西渭北塬上、塬下的厦房、厨房、柴房,以及窑洞,用的都是木格格窗户,有这样的窗户,就自然要贴窗花,红红绿绿的窗花还是要“顶到额头上”的,那是对未来的向往。

窗花有好多种:

——有剪纸剪窗花的。一把小巧玲珑的亮剪刀,拿到姨、娘、姑、婆,以及姊妹的手中,她们的巧思慧念,对明天的念想,全攒在剪切的窗花上了,三旋两转,纸屑儿下落,最后将折叠的窗花打开,就有了美美的造型、图像和神韵。

——有熏窗花的。熏窗花是要有“花”样子,花样子下放上一沓子已经剪好、没有杂色的白粉帘纸样,然后,拿到煤油灯下熏烤,如同印染一般,白纸上便会有了图案。

——有刻板印窗花的。而这刻板印窗花,此乃吾家事。当然,也不能说是父亲的首创,他老人家一定是借鉴和拷贝了别人的经验和做法,谁是首创者?可能谁也说不清。

改革开放时,父亲去邻县陕西凤翔取经:“连”(莲)年有“余”(鱼)、刘海戏金蟾等饱含发家致富思想的凤翔年画开拓了父亲的眼界,父亲的窗花板刻制得越来越生活化,越来越简明,也越来越世俗。花儿草儿、鸟儿、雀儿,窗花就是窗花,讲求的是素净、淡雅、鲜艳,豁亮,而土地爷、灶王爷、仓神、马王爷,这些五圣六神父亲也全刻成板,印制,这些神神鬼鬼的特殊“窗花”,是农耕文明的理想闪现,满含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销量还真不错。

一交上九,我家印制窗花的营生就开始了。买白纸、裁样张、印窗花、上色——一般至少要上红、黄、绿等几种颜色。高原的冬天那个冷啊,北风在屋外“呼呼呼”地吹,空气渗冰一样寒气刺骨,木光秃秃的,村庄静谧又有些许的荒凉,偶尔有乌鸦在半空“嘎嘎嘎”地叫几声,就急匆匆地飞远,好像怕把这冷峻的气氛冲淡,就连家养的猫儿也懒得跑下热炕去外面游弋,总是缩成一团蛰伏在被窝中安眠,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我们一家人盖着花被子,团成圆圈,坐在热土炕上,个个拿着彩笔,笔尖在颜料碗里蘸一下,并在碗沿上滗一滗,就描红抹绿地给窗花上色了。“笔要拿稳”,“颜色要上满”,父亲犹如威严的船长,在忙活之余还时不时地发号施令。我的心和那热炕一样的热。我和姐姐知道,这窗花卖得好,我们的年就过得好,就能穿新衣服,能吃肉,开年的学费也有了保证。

窗花印出来了,红红绿绿的色也上了,该卖窗花了。腊月时分,年集越来越热闹,家里满屋子的窗花要卖出去,砸在手里,那就把钱给“瞎”了。父亲骑着他那“高大威猛”的加重凤凰自行车,带着粗布花包袱,里面装着分发好的窗花,我坐在后座上,我们父子俩就出发了。我的姐姐、母亲一般会选择另外的镇点去卖窗花。我终生难忘的一次卖窗花经历发生在绛帐古镇。扶风县绛帐古镇就是东汉大儒马融设红帐、传经学的地方。那一天,花忽然没来由地飘了过来,越下越大。我和姐姐原来摆两个摊子卖窗花,姐姐最后收了摊,到我这边来了。来的时候,她还带着她的同学、好朋友王亚丽。“卖窗花,卖窗花,谁家过年把窗花忘了?”“土地爷,灶王爷,大叔大婶,你们把神请了没有?”我们叫卖着。雪扯柳絮般地,斜斜地飞刮着,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多加理睬这三个“小大人”的招呼声。“看,这窗花多素净,颜色多鲜亮,快来买啊!”——亚丽姐富有逻辑地向行人推销。雪花一点儿也不给人留情面,好似天空有天兵天将,正在将雪花扬场般地撒了下来,一层粉白、湿润的雪花盖在洁白而鲜艳的纸窗花上,我的眼泪也被冻了出来。

我真的记不清楚,我们家是何时不再做这卖窗花的营生。不仅我们家撒手不干了,当时,我们村的几户人家也不再卖窗花了。大伙儿现在都盖大房,盖小洋楼,大玻璃窗再也不需要贴那小窗花了。

一个时代过去了。我们子女辈的也人到中年。眼看更年轻的一代在成长,我总想给他们讲一讲这纸窗花的故事。我爱人是陕西眉县槐芽镇的。我对女儿说,爸过去在槐芽镇卖过窗花,你妈和你姥姥买过爸爸的窗花。是真的吗?我家姑娘扑闪着双眼,望着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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