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返销粮

我的家乡阿拉彝寨在云贵高原滇中武定县那气势磅礴的金沙江南岸，生产队长阿树宝的牛角声伴我走过十个春夏秋冬。1976年，遇上了一个火烧天的岁月，生产队里的五谷杂粮交了国家公余粮任务后，家家户户分到的粮食就很少，找山茅野菜的把山挖得遍体鳞伤。我家分到的那些包谷杂豆，仅够半饥半饱地度过半年多的光景。进入五荒六月里时包谷盖不圆篓底，家家户户都期盼着分到一点返销粮度日。

一个细雨飘飞的夏天早晨，阿树宝那把牛角号声唤醒了家乡彝民们。牛角号声是彝家山寨的命令，彝民们听到牛角号响，就知道一定是有大事了，必须赶到生产队的公房里听队长传达。悠长的牛角号声落下，场坝里早已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也紧跟着阿妈赶到场坝里揍热闹。阿树宝站起来，先看了一眼人群，然后三言两语地传达了生产队里分到300公斤返销粮的特大喜讯。场坝里的人们高兴得欢呼起来，阿树宝抬高嗓音压住了欢腾的人群：300公斤返销粮只能由10家特困户享受。阿树宝心里明白，全寨60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期盼着返销粮。他沉思一阵后，从会计手里拿过一张白纸，撕成大小一致的60张纸片，又从60张纸片中抽出10张纸片画上圆圈，最后放进一条麻布口袋里，又抬高嗓音宣布抽签分配方法：让每户人家从麻布口袋里抽一张纸片，抽到画有圆圈纸片的10家就有30公斤返销粮，这种分配方案没有一个人不赞成。

夏日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太阳从薄薄的雨雾中走了出来，抽到画有圆圈的人家脸上堆满了笑容，没有抽到圆圈的人家一声冷叹后离去。记得那早阿妈让我去抽签，看看我的手气好不好，我把小手伸进麻布口袋里，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片一看，那纸片上画有一个圆圈，我家终于获得了30公斤返销粮。虽然得到了，但还得到50里外的插甸粮管所里去买，第二天就必须买回家，否则过期视为作废。那几天阿爸到县委党校里参加大队干部理论培训，阿妈又要到生产队里建水库背土方，当天下达的背土方任务必须完成，我没有能力从50里外背30公斤返销粮回家，但好不容易分到的返销粮不买回来，再过两天家里就没有下锅的五谷杂粮了。望着阿妈无奈的表情，我读懂了阿妈的心思，便提出跟着隔壁的阿甲旺老爹去买粮，并向队长阿树宝要求安排队里的一匹驮马去驮粮。阿树宝最懂民情民声，他掌握60户人家的家庭情况，最后安排队里的一匹马让我拉去买返销粮。

次日，天刚麻麻发亮，阿妈给我备好了一个包谷饭团。我一溜烟冲到生产队马厩里，向饲养员阿罗福递去队长阿树宝的批条。他顺眼看过后，把马牵了出来，十分熟练而快捷地把马鞍架在马背上，又撮半升蚕豆让我到粮所后喂马。我把枣红马牵到院子里，罗甲旺老爹背着一个背板来喊我一起上路。

赶到插甸公社粮管所时，已是中午时分。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排着买粮，我把枣红马拴在一根竹子上，又紧跟在罗甲旺老爹身后，前边的人挪一步，我在后边紧跟着一步。快到下班时间了，我才挪到窗前。当天供应的大米全部卖完，仓库里仅剩下100多公斤碎米。这样，我只有买到30公斤碎米，之后匆匆赶回家。靠这30公斤碎米，我们一家人度过了五荒六月的饥饿日子。

而今，家乡年年五谷丰登，国家早已取消了粮食统购统销，彝人们的生活过得红红火火，我在县城里安居乐业。城外的农民们把一车车粮食运进粮油市场摆开叫卖，让城里的居民们随意选购，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丰衣足食的生活正展示出国强民富的新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