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担

作者: 厉彦林2017年03月22日来源: 农村大众情感散文

无法考证从何年何月起,那摇着手鼓、挑着货担的货郎出现在乡村。那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吧,山区还没实行大包干责任制,农民刚刚“忙时吃干、闲时吃湿”、“半干半湿”地填饱肚子,城市的物品开始渐渐丰富起来,乡村日常生活用品却依然比较贫乏,货郎也就活跃起来。在那个商品短缺的年代,货郎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名字。货担是一座流动的商店,它带给山乡人们满担的新鲜与希望。对于孩子来说,那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地方。时间久了听不见货郎的鼓声,姑娘、媳妇们就问:“这卖小货的,怎么还不来,我的锥子都用坏了。”那个接着说:“我的绣花线也早没了,鞋面的荷花叶还没绣完哪……”其实,各个村庄尤其是偏远的村庄每隔几天,就会听到货郎摇着手鼓,大声地吆喝着“拿头发换针呃……”。古铜声的破嗓子,还伴随着些许的抖颤,那清亮浑厚的声音搅得村子一片沸腾。货郎把货郎鼓摇得特别富有节奏,玩兴正浓的孩子丢下手上的砖头、土块、木棍子,飞快地向货郎聚拢而去。姑娘、媳妇们就从屋里村头地头三三两两跑来,互相招呼着:“货郎来了,货郎来了……”上了年纪的婆婆,也拿出了几分威严,扯开嗓子喊着:“卖小货的!快到这边来,让我看看!”货郎,引起墙根抽烟汉子的几份羡慕与嫉妒

货郎挑的木制红漆的货架,像个四方的抽屉,上面是玻璃面,能翻上翻下,中间用搭扣锁上。那扁担也很有特色,中间稍粗,两头稍细并微微翘起,挑起来上下颤悠。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分门别类地挂着一些惹人眼红的小玩艺儿,什么剪刀、纽扣、卷尺、铜锁、顶针、铁丝、铁钉、烟嘴、火石、油灯、橡皮筋、彩线、二胡弦、老鼠药等。货郎不仅卖东西,还帮助代购紧缺物品和收购废旧物品。货郎的手鼓有长长的手柄,鼓面是羊皮做的,乳白色。鼓边漆成紫红色,上面固定着一圈铜钉。鼓两侧各有一根短线系着个硬豆豆,摇起来两个豆豆就敲打着鼓面,发出悦耳响亮的“咚、咚”声。货郎一边摇着手鼓,一边拉着长腔喊:“拿头发来换针呃……”孩子们也一边学着,一边簇拥着货郎和货担,从这条胡同跟到那条胡同,满街乱窜,货郎到哪,笑声就跟随到哪里。

货郎刚把担子放下来,周围就聚满了人群。大娘、大婶们有的攥一把梳下或理下的头发,有的拿着破铜烂铁或旧塑料布、破塑料鞋,递给货郎过称,换回一些针、线、锥子、纽扣、发髻网等满意的物品。姑娘小媳妇们叽叽喳喳地挑着针头线脑。那时不兴讨价还价,只是翻来覆去地挑,比一比哪把剪刀长出半个手指甲,哪把锁的弹簧跳劲大,有时还将清凉油的盖也打开,眯缝着眼量份量。小孩子也眼睛放光,抚摸着自己喜欢的五色糖豆和插在货架上动物形状的糖块,拽着大人的衣角、乞求着:“我听话啦,咱买吧,买糖吧!”

货郎大都为人和气,好似不斤斤计较,还在木箱的沿上刻好了尺寸,大姑娘小媳妇要买的红头绳、松紧带,小伙子们要买的钓鱼线,都是在这儿丈量的。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在大姑娘小媳妇小伙子们的嘻嘻哈哈拉拉扯扯中,一边嘴里嚷着“不够本了”“不够本了”,一边把手中的线绳又往外放出几寸来。当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货郎也挂满了一脸的微笑摇着货郎鼓走了。

听老人说,货郎大都来自江苏、浙江,俗称“南蛮子”。传说那些地方有个传统,当男孩子长到十多岁,家里就给置办上货郎的家什和零杂用品,让孩子腰里别个货郎鼓,挑起担子,去北方开始闯荡经营。货郎喜欢走同一路线,借住农家次数多了,自然与农家人熟了,就会谈些他们家乡的事情。据说那地方,水多,人穷,“半年庄稼半年跑,半年不跑吃不饱”,只好“出门跑外一担货,回家挑来一担粮”。大人们总是吓唬不听话的小孩:“货郎马上来了,不听话就让他把你担去卖了!”果然不多久,货郎鼓就在村头响起来了。孩子赶忙躲到柴草垛里。那时候的小孩们没有零花钱,大都用“鸡胗皮”换糖吃。就是杀鸡后,把鸡胃剖开取出里边的胃皮,洗净晒干便是“鸡胗皮”。货郎小货盒里最撩孩子目光的,是那些五颜六色的泥哨。新泥哨涂着红红绿绿的颜色。用舌头一舔,还有股酸苦味。

如今,在我们频繁出入现代超市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起货郎担的那段历史,但有一些东西会在我们记忆深处的隐秘角落,盛放着,尘封着,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会轻轻地打开门,鲜活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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