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满地幸福着

秋天，乡下，一个饱饱的季节！

豇豆爬上了一人多高的架子，垂挂下绿色的“瀑布”。那七八十厘米长的豇豆，有的粗长，有的细短，似一道珠帘。阵风吹过，飘飘似美少女拉过的秀发，爽滑而飘逸，终是纹丝不乱。母亲每天都要采摘，说：豇豆饱了，不摘老了。于是，每天可吃到一碗烧豇豆。

西红柿在枝间一堆一堆地挂着，每一堆有五六只，大的有七八两，小的拳头大小。细软的秆子撑不住，坠弯了腰。母亲用塑料丝绑扎在架子上，可不济事。柿枝仍如一个足月的孕妇，沉重地挺立着，让人见了十分地疼惜。当西红柿的皮由碧绿变成白色，再变成黄红色，母亲就摘下来，放在篮子里。过两三天，柿子就会熟透变成紫红色，闪耀着馋人的光彩，顺手摘吃的冲动油然而生。

青皮的甜瓜，隐藏在有些衰黄的叶子间。今年因为气候不正常，结得不多。我摘下几个成熟的，嗅一嗅，一股香甜味直冲脑门，让我沉醉。只可惜，甜瓜的皮有一些破裂了，是虫子咬的。以为女儿们会欣喜，谁知三天后，甜瓜一个也没动。因为家中有更好吃的西瓜，一个十几斤，全家一次只能吃半个。甜瓜长相不好看，她们也就饱了眼，没了胃口。我拿起一个来，却见原来的虫孔已经烂成了一个洞，往外流着水。

早黄豆是什么品种我不知道，小小的棵子，叶子并不丰茂，但从根部向上的秆子四周，却挂满了豆荚儿，密密匝匝，似一只团团的刺猬。那荚儿饱了，已现少女般美丽的曲线。母亲很惊奇，后悔没有植密一些。女儿们喜欢吃盐水煮豆荚，母亲便拔几棵，摘下一篮子，洗净煮熟。一家子，围着一脸盆豆荚吃。母亲一边吃一边说：这豆荚儿，多饱！

玉米棒子，像牛角一样，顶着一头焦黑的胡子，从玉米秆的半腰里歪斜出来。母亲用拇指甲撕开一点衣包，里面露出玉牙一般晶莹的嫩籽儿，用指甲再一掐，冒浆。母亲说：还嫩呢，再饱饱，就能煮了。于是，我的头脑里，便出现了母亲每年必做的一件事，煮上一大锅，热气腾腾，不顾烫手，装上一大脸盆，玉米的香粘甜糯，便弥漫了整个屋子，我们兄妹则可尽肚皮吃个饱。这是我们最奢侈的享受。其实，我更喜欢吃父亲烧的玉米棒子，尽管吃得满嘴黑，像长了一圈浓密的胡子一样。

地里的茄子，开着紫花。母亲种的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品种，灯泡大紫茄。一只只从枝丫间挂下来，紫得发黑，嫩得欲滴。我喜欢母亲把茄子打成花刀，一切两半，贴在饭锅上蒸，蒸得酥烂，装上一大碗，拍一点蒜泥，放上盐和味精，再倒上小榨的菜油，那可真是一道美味。吃饭，我常常有这一个菜，便无它求。

梨子挂满枝头，再有几天就可以吃了。葡萄青青的，吊在藤下，一串串的，绿得可爱，如翡翠雕成。只可惜，我没好好管理，长得像我的脸，有不少黑痣。两棵柿子树上，挂了不少方方的小青柿子，才薄荷糕那么大。墨绿色的橘子，圆圆的，才拇指儿大，挂得满枝满叶，今年又是一个大年，估计要结到一两百斤了。

乡下的秋季，就是这样。所有的果实，一天天饱满起来。就是在以前，夏天我们没有粮食，也不愁吃不饱的，有瓜菜代，这是最好“打混”的季节。所以，秋季是瓜果蔬菜不断长饱的季节，也是我小时候可以大饱肚皮的季节。而今，肚子早饱了，眼也就不馋了，母亲说：现在一个个都饱眼了。

季节，就这样幸福地饱满着。日子，就这样饱满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