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沧桑

作者: 矫发2017年03月27日来源: 农村大众亲情散文

父亲73岁生日那天,子孙绕膝,高朋满座,喜气盈门。看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父亲,记忆的浪花在我情感的河流飞溅。

父亲命苦。小时候,坐在古老的纺车旁,母亲常爱絮叨父亲的故事。那是40年代末的一个盛夏,炙热如火,爷爷刚刚去世,奶奶肺气肿发作,刚十一二岁的父亲于是步行往返五十多里到夷安县城的“玉善堂”为奶奶抓中药。返程途遇倾盆大雨,他脱下上衣,将中药包了又包,光着脊梁,赤着脚,在山崩地裂般的炸雷声中踉跄前行,最后竟昏倒在泥水里。多亏民兵连长周奎——那个曾被日本鬼子抓去北海道当劳工的干巴老头,发现了泥水中奄奄一息的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将其背回了家。奶奶见状,先是抱头大哭,又长跪周奎,且叩且诉:“恩人哪,你救了哪是一条命啊,你是救了俺整个老王家!”以后周连长的事迹上了俺村的阶级教育展览室,再以后周连长因病去世。在周爷爷的新坟前,父亲一边抹泪,一边喊着我和哥哥的乳名,一字一顿地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啊。”我们不懂装懂地点点头。

1976年雨季,暴雨连绵。大雨过后,大街的车辙、路边的水沟里,小麦穗、鲫鱼、撅嘴鲢比比皆是。我和哥哥边捉鱼边打水仗,浑身上下像河湾里的泥鳅。母亲吆喝回家,我们却跑得更远。父亲大怒,把我们弄到天井里,扒光衣服,训诫惩罚。父亲的办法很特别。他找了一根小擀饼柱子,让我们互打五下。哥哥先打我,狠狠地举,轻轻地放,隔靴挠痒的感觉。轮到我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重重地朝哥哥的屁股打去。哎哟,哥哥发出声声尖叫。我举柱又打,这次用力更猛更狠。父亲突然大声吼骂:“停,你个畜类,还真打啊!”我梗着脖子说:“大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父亲很窘,一把夺过擀饼柱子,说:“一根筋,耍去吧!”现在想起来,父爱是多么高超的一门艺术啊!

2005年深冬,周末。父亲腿麻,到县医院治疗未见效。又是一个周末,病情加重,走路不稳,像踩棉花的感觉。医生建议到青岛山大附属医院去看看。拍片诊断为椎间管狭窄,需住院手术。马上就过年了,我们想游说父亲保守疗法,春节后再手术治疗。没想到,他不同意回家。下午,住院前例行检查时,父亲蜷缩在轮椅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的眼里有了泪。手术很顺利。此后几天,父亲半是清醒半是糊涂,脾气暴躁,动辄训人,令陪床的姊妹下不了台。我们嘀咕,父亲这是怎么了?后来母亲告诉我,他是生气自己儿女添了麻烦。出院前夕,主治医师归还我们术前强行塞下的红包。他说,本来早该还,怕你们心里有负担。医生的襟怀,祛除了我们对白衣天使的世俗偏见,也使我们的心灵受到一次“治疗”。果如医生所言,半年后父亲能拄拐下地了,一年后能够自己走路了,现在骑自行车成了家常便饭。他逢人就夸那个主治医师医德好,见面就叮嘱我们老实做人,清白为官。

但不幸仍未远离父亲。2008年1月,二妹胃癌离世,只有37岁。父亲拄拐站在地里,仰天长叹,欲哭无泪。他劝慰自己,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站直了,别趴下!

2010年春节,久违的笑容又荡漾在父亲脸上:孙子考上了研究生,大孙女入了党,小孙女考上了名牌大学。他逢人就念叨:“现如今,社会好啊……”

父爱沧桑,风雨兼程;大爱无形,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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