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作者: 丁兆如2017年03月28日来源: 农村大众原创散文

一大早,太阳红着个毛茸茸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热天。我跑到娘的跟前,急着帮她给猪仔拌食。娘知道我的小心事,抿嘴一笑,说,待会儿到东汪塘浇菜我带着你。

我拎着个水桶,一路上把桶系子摇得吱呀吱呀欢唱个不停。可是,从路边草窠处扑楞出来的山雀们,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情,它们老是拦在前面三四米的地方跳来跳去。我走得快点,它们蹦跶得就快点;我走得慢点,它们的节拍也跟着去合辙押韵;我故意生气停下来,它们也像模像样地原地踏步,还弄出些俏皮的样子:一双双小而明亮的亚麻色眼珠子不停地滴溜溜转,几根长长的尾羽,也抖得瑟瑟有声;偶或,回头轻轻用坚硬的喙去梳理那几根尾羽。瞧它们那模样那神态,分明是把我当做了一只大山雀啊!它们也一定觉得,我们都不急,你还急个啥?

汪塘上方晨雾散去,矗或漂在水面上的草呀苇的,真是绿,绿得一派糜烂,仿佛能听到绿在吱吱吱暴涨的声响。水也绿,绿得彻底,绿得嫩透,凉爽爽地展在那。四周的大垂柳,和一丛丛灌生的白蜡条子,倒映水中,像着了墨,本来浅的水,便也黑黢黢的了。风吹来,大片大片的墨绿,晃起来如抖动的缎幅,翡翠而滑润着。娘站到水沿边的一块石板上,蹲下去,摁下水桶灌满,哗啦啦提起来,蹒跚着步子开始去给菜园浇水。狗狗大黄趴在荫下望着水面,舌头吐得呼呼响。我取出别在短裤松紧带处的一只装化肥用的塑料袋子,扯着袋口转一圈,袋子立刻鼓起来,我迅速将袋口拧紧扎住,一个简易的游泳圈就做成了。抱着它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扑啦啦地游上那么一游。

而后,我捏着鼻子,身子往下一沉,就到了塘底。水底飕飕的凉,真叫一个舒服。憋不住了,双臂一收,脚一蹬地,就钻出来了。在水面仰着,举首望天,真是奇怪,先前还云丝没有的,现在却不知从哪里滚来块乌云。原本葱翠的柳眉儿,宛若汪塘黑黑的须发,摇摇曳曳风展在那儿,沾着水波儿,柳眉儿样的小鱼儿,簇然而上,唼喋有声。

由汪塘去村子,乌云滚去日头更毒,晒得人发焦。娘拉我坐到树下歇息。再起时,她变戏法地拿出个小面瓜塞给我。小面瓜皮黄瓤红,闻起来喷香喷香,我一边惬意地吃着,一边瞅着路边绿的褐的蚂蚱交叠着飞来飞去。吃完了小甜瓜,就跑到路边地头和螳螂去战斗一番。向日葵的花盘上,螳螂昂着三角形的头,举着大砍刀做出一副要和我拼杀的模样,而我总能在它的屠刀下夺得一小捧葵籽。就这样一路噗噗地吹着嫩皮儿,不时回头往后瞅瞅,觉得夏天和那个汪塘那个小面瓜一样,真是又凉又甜,又好又长。

曾多次,长时地望着干涸的汪塘,想,水,都去了哪里?路边的螳螂、蚂蚱和山雀,也不知去了哪里。逝去的终不能回头,能回头的都只能在中年的灯火里摇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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