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耳环

作者: 史雪坤2017年04月13日来源: 邢台日报亲情散文

儿时的记忆总会在年轮的缝隙中留存,在大脑的深处流荡,驱之不去,赶之不走,不管你有多忙碌,还随时会跳跃在你的眼前。

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家里什么玩儿的都没有,对任何东西都感到新鲜稀奇。就说我奶奶那右耳朵上有五分硬币大小的那个耳环吧!不就是一个黄色的金属小圈儿吗?有什么好奇怪的,硬把我一个几岁的毛孩子吸引得迷魂颠倒。每每奶奶把我揽在她怀里哄我玩儿的时候,我那无聊的小手便使劲儿地去拽。奶奶便赶紧阻拦:“你个好坏的孩子,摸便摸了,还用那么大的劲儿,想把奶奶的耳朵拽了去啊?”奶奶这样一说,我小脸儿一红,便落泪撒娇了。奶奶还是对我娇惯,就赶紧取下来,“满脸赔罪”地笑:“小宝贝,拿着玩儿吧!千万别弄丢了……它可是奶奶的命根子。”命根子?刚几岁的年龄哪懂。

慢慢长大了,对奶奶的那只耳环再也不感兴趣了。可有一样闹不明白,奶奶两只耳朵,却偏偏只有右耳朵上有耳环,这使我产生了好奇,缠着问个清楚。奶奶笑了笑,然后给我讲了起来——

那天,奶奶拉着风箱正做饭,邻居李婶领着孩子来了。说孩子的腮腺发炎鼓出一个鹅卵大的疙瘩来,都说用金环子金镯子一类的东西在上面擦擦就会好的。奶奶心善,便赶紧把左耳朵那只耳环摘下来递给了李婶,李婶拿着那只金耳环放在孩子那“臃肿”的腮上开始擦拭,李婶边擦边念念有词:金子金子擦擦,疙瘩疙瘩搬家。李婶领着孩子擦拭,一连来了好几次,都是正赶上奶奶拉着风箱做饭那个时间。在最后一次擦拭时,奶奶那只耳环竟不翼而飞了。奶奶找过李婶几趟,可李婶一口咬定,把那只耳环放在了风箱的上面,可奶奶翻遍了厨房也找不到,后来好几个人帮着找,就是找不到。耳环“飞”了!李婶也不好意思,非要拿钱补偿,奶奶却拒绝了:“丢了丢吧!反正右耳朵上还有一只。”奶奶虽是这样说,倒还是心疼。

此后,常常听她这样低落自语:“唉!这可是俺娘家唯一给带来的嫁妆,它可是地道的纯金货,都跟俺几十年了,明明的一对,要跟着俺走到最后,入了黄土,眼下却剩下孤苦的一只。”家里人见她整天这样唠唠叨叨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有心痛怜悯之感,想给她重新再买一只,奶奶死活不肯:“即便买再好的也不比原配,它是有感情了的。”

奶奶为此常常悲叹自语。奶奶病危时,她还在念叨那只失落的耳环:“那只跟我几十年的耳环再也带不走了,唉!”我们听后心都碎了。

奶奶去世时,母亲仿造原样买了一只新的戴在了奶奶的左耳朵上。

奶奶出殡的前一天,烧火做饭需要木柴,我把那个闲置多年不再用的破旧的风箱搬到了院里。一斧子下去,风箱变得四分五裂。在风箱底部木板的缝隙处,静静地躺着奶奶失落多年的那只金耳环。我赶紧拿起它,交给了母亲。母亲把它捧在手掌心,手便随着身体开始发抖,泪便一下充斥了整张面孔。父亲慌了,命家里人赶紧打开了棺盖,母亲把奶奶左耳朵那只新的耳环摘了下来,又把这只旧的戴了上去。

此刻,我蓦地感觉到奶奶冰冷的脸上露出暖的笑意,不,是我们全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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