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青葱岁月

他躺在自家小院的摇椅上，注视着院角的茉莉，眼底渗出一层潮湿的东西，是什么惹了他的眼泪。月光自一片橡皮树叶上漫过来，像一袭隐秘的暗潮，涌起了他追忆的涟漪。

那年她18岁，自外地转来他的学校，娇小清瘦，穿着白色的裙子，梳着长长的流苏，踩着碎碎的步子，如一片叶子，随风轻轻飘落，成了他的同桌。她安静、美丽正如这盛夏园角的茉莉，清雅宜人，虽不惹眼，却也叫人暗暗心喜。

高三是紧张的，刻骨铭心的，它有着太多的眼泪与叹息、憧憬与失落，甚至于多年后仍有人会在黑夜里被高三的噩梦惊醒。她的到来却给他的高三带来无限的欣喜。

感谢那年冬天的雪，他的脚受伤了，她去医院看他，给他带来试题和笔记，看着她冻红的小脸，他哭了，她是上帝派给他的天使，他要用最虔诚的心去爱她。以后的日子里，他静静地陪她打饭、吃饭，呆呆地看她安静思考，耐心地辅导，轻声地探讨，他就这样默默爱着，甘心付出，无怨无悔。虽然爱着却没一封情书，也没告白，他要用自己纯真、朴素的方式去诠释他的爱情，没有誓言，只关乎心灵。

临近毕业，他送了她亲手制作的书签，她说：“我要去苏州，你能一块去吗？”说时，他目光向四周游弋，返回时，正撞着她的目光，像秋天的落叶，依恋着枝头。

放榜的日子，她如愿去了苏州，他却去了一所北方的院校。从此，天各一方，相思意长。一年后，他去找她，她却有了一位如水般的苏州男孩。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是一个没有归宿的旅途，是一场没有任何承诺的爱情独角戏，戏散时，没有告白，也没有观众。他忽然决定，要循着她的足迹，踏遍苏州。他去了园林，看了小桥流水、粉墙黛瓦，那灯火阑珊里，仿佛她刚刚走过，是一路，但到底，没赶上。舌尖上的碧螺春幽远香甜是她的味道，姑苏城外的寂寂梅雨落在张继的《枫桥夜泊》上，寒山寺的钟声到底能否带走世人的烦恼。一路走下去，试图走进她精神里的姑苏，给自己的爱情一个心灵的归宿。

夜凉了，收音机里传来老狼的歌谣：“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他轻轻地闭上眼，有泪自眼角滑落。妻子给他盖了一个薄毯，并随手关了收音机。

那个岁月的他们，就如两只负重的蜗牛，轻轻一碰，便缩回自己的壳里，再不出来了；他们的爱，就如那园角的茉莉，小小的，白白的，安静而芬芳。开过了也就开过了，结不了果。

多年后，她靠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书，消遣慵懒时光。翻开时，有东西滑落，一个精美的书签，隽秀工整的小楷，写的是叶芝的诗：“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她的心底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思绪四散开来，晕出了他的样子，干净若茉莉，安静、儒雅，如水般环抱在她的周围，当时怎没有掬一捧入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