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唱歌

作者: 郝红霞2017年04月25日来源: 邢台日报情感散文

仲秋时分,我匆忙穿过小城回到故乡,探望我年迈的母亲。光阴是那么的廖曼和清爽,从日出日落,我陪着我的娘道些许陈年旧事,深夜,依偎在娘的身边重温儿时的竹板床。夜深人静半睡半醒中,小院中角角落落的蟋蟀开始动情地吟唱起来,唧唧唧唧的声音美妙如天籁之音,月光如水隔了照射下来,夜色沉静恬然,一壁之隔的蟋蟀鸣叫正酣,人悄悄,窗外月朦胧,惊回了谁的千里梦。那些扬天吟啸的英雄,注定等不到耻的日子,马鸣晓晓,弦断,知音少,功名化尘土。我微微叹息,这落寞的秋,这寂寥的夜,唯有这可爱的秋虫正在梳理着浓浓的秋。宛如慈母透彻心扉的爱,袭了我一身的欢快和幸福

《诗经》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在儿时的记忆中,无论月份几许,一只蟋蟀时不时会逗留在老屋内,仿佛一个沧桑的歌手,歌着苍茫的往事,抑或是器宇不凡的斗士,风骨铮铮,高傲执着,对抗秋的惆怅。这凄美的吟唱如在幽深的街巷,又如在繁华的东市西井,蟋蟀依靠双翅摩擦发声,蟋蟀的叫嘹亮而不聒噪,重复而不单调,优美而不炫耀。我的娘独自守着一席烛光,戴着老花镜,串针引线,缝缝补补那些过时的衣裳,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们带给母亲波澜不惊的世界几分生机和趣味。那些清贫淳朴年代的娱乐者乃是这翘着胡须乐观开朗的演奏家。蟋蟀是自然界的小虫,实在不能承受人们悲秋的诗句,苏轼诗云:西风吹蟋蟀,切切动哀音。元好问的残曲里:四壁秋虫夜语,更一点,残灯斜照,青镜晓,白发也添多少。诗人们总喜欢移情自己的悲喜于自然,假借世间万物遣怀解郁,蟋蟀也无法逃脱。

乡下的秋似乎来得更早些,孩子们争先恐后编织笼子,笼子使用高粱秆子扎成的,不华丽,不雕饰,只是下定决心来盛蛐蛐。蟋蟀在我的老家就是蛐蛐,夜晚时分,拨开细碎的草叶,掀开老屋旁边的山石,寻觅一直叫声嘹亮的蟋蟀,别的不管,循声处,捕捉,放入笼子中。踏着一空皓月,呼朋引伴地聚会,比试一下谁的蛐蛐体型健壮,歌声曼妙至绕梁三日不绝。孩子们的闲暇时光如此的单纯和梦幻,有些淘气的孩子偷偷提着笼子去上学,放在教室中,蟋蟀的乐声唧唧吸引了讲课的老师。文雅柔弱的老师没有生气,只是莞尔一笑似乎陷入深思。我想我的老师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只有蟋蟀在她的记忆深处唱歌,唱雁南飞,唱野塘残荷,唱岁月偷偷流去的许多许多,这些事情,不只是诗人才有,低微到尘埃深处的凡人皆有此番滋味在心头。

中秋时分,父母把亲手刨好的红薯摆放在小院中,稍微晾干之后窖藏,乡下人家几乎家家有红薯窖,储存一年的红薯,保鲜,不腐烂。白天,父母忙着收秋,晚上,窖藏红薯的事情靠给我们姐妹几个,姐姐壮实,在上面系下篮子到窖内,瘦小的我是钻进红薯窖的好手,沿着墙壁上凿出的小坑缓缓下去,那些坑穴只能容下一只脚的地儿,须小心翼翼才行。一步一个台阶地循序下去,到了洞内,一片漆黑,姐姐把蜡烛和火柴用竹篮子系下来。我擦亮火柴,光亮包围了我,姐姐然后把弟弟的蛐蛐笼子再次系下来。我守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享受着蟋蟀婉转的细语鸣叫,再也不害怕了,认真整齐地摆放着红薯,想象着大雪纷纷的冬日,父亲在暖烘烘的炉火上烤红薯,那种美啊,简直无法比拟。而今,面对色彩斑斓的各种吃食,再也品尝不出倾听过蟋蟀歌唱的红薯味道。

就是这些小虫啊,夜夜躲在断壁残垣下,草丛中,溪水旁,老屋后,不停地吟唱。蟋蟀竭力弹琴吟唱。不过百日,蟋蟀秋鸣,隐含着若隐若现的凄美,空空的庭院中,满街梧桐,蟋蟀几许哀愁,继续驱走人家无数闲愁。一路走来,走过唐诗,越过宋词元曲,不问世间的繁华落尽,颓废来袭,不顾人间的改朝换代,岁月变迁,人世沧桑。

我的窗外,此时,风白月明,无数秋虫鸣,鸣叫自己有限的时光,这样的生命才美。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唱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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