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奶妈

作者: 姚升霞2017年04月26日来源: 衡阳日报亲情散文

我祖居太行山区,就是河北省与山西省交界之处,统称太行山脉。我父母早年参加革命,生下我只有十二天,为了革命工作就把我寄养在当地老乡家里。我和奶相依为命十多年,我奶妈是个典型贤妻良母式的农村妇女,她为人忠厚善良、乐于助人、勤劳朴素,我奶父是个老实忠厚的农民,我称他“爹爹”,他二老把我视为掌上明珠。

上世纪50年代农村很苦,但是我童年幸福。从我记事起,奶妈天不亮就起床要磨面,我年幼,她只能用很长的布袋子把我捆在她的怀里,牵一头小毛驴,是那种老式石碾子。套上小毛驴,一圈一圈地拉。碾烂了,我奶妈用面粉筛子来筛面。小毛驴“得、得、得”地拉磨,我奶妈“呱打,呱打”筛面声,想起来真令人回味无穷,就像悠扬悦耳的交响曲,美妙动听。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头小毛驴,有时品行不好趁人不注意,就到碾子上偷吃一口。我奶妈就用小条子打驴头,一边打,还一边说“叫你偷吃嘴”。偶尔有麦粒或者玉米粒掉地上,我奶妈赶紧捡起来用嘴吹一吹,又丢进去了。我奶妈心灵手巧,我记得小时候穿的衣服和鞋子,我奶妈都绣上花。

全家人省吃俭用把最好的让给我吃,我记得为了吃一个白面馒头,我和奶妈让来让去,最后还是我吃了。我奶妈一家人吃那种黑不溜秋也不知道什么面做的窝窝头。

我们家乡美丽,山清水秀,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桃红李白,百花争艳,勤劳的村民们开始劳作,新的一年开始了。我和小伙伴们上山捡柴,下地拾麦,我从小生活在农村真正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意,十多年和奶妈朝夕相处,我们感情深厚。

十七岁那年,我告别了奶妈一家人。奶妈含着眼泪送了一程又一程。我安慰她说:“我已读高中二年级了,以后读大学,我就报考清华大学或者北京大学,马上就能回到你的身边。”自离别后又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以后又下放农村当了三年多知青,我始终也没有忘记养育我长大的老奶妈。曾写诗一首:“多年养育情义长,娘泪点点滴心上,有朝一日见娘亲,寸草再报三春晖。”

我下放农村那三年多岁月里,奶妈也经常托人写信说:“孩子你苦不苦?累不累?我看到咱们这里的知识青年就想起了你,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农村就回来吧,家里人都想你……”我回信说,我很好,吃得饱,也不累……

要说不累也是假话,特别双抢季节,天不亮队长就吹哨子,“起床了!出工了!”睁开还没睡醒的眼,深一脚浅一脚到了田里,天还没有亮,趁队长不在就在湿露露的稻草上小睡一会。白天烈日当头晒,还有那些蚂蟥咬得腿上血淋淋的。还要弯腰抢收水稻,晚上一身都痛。

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她老人家了,她一辈子为我操碎了心。艰苦的劳作,锻炼了一代人,成就了一代人,我们的青春无怨无悔。我们这一辈的知青之歌,每次听完我都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以后,我又在第二故乡衡阳参加了工作,也曾多次请假回去看望她老人家,时间都很仓促,分别时都是以泪洗面,依依不舍。

1998年我退休了,首要任务就是回故乡看望奶妈。记得回去时麦苗刚出土,告别时已是遍地金黄,丰收在望。我永远不能忘记和奶妈朝夕相处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值得回忆的日子。奶妈老了,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清晨我帮奶妈梳头、洗脸、喂饭,一日三餐都未曾离开,晚上帮奶妈洗脚,睡坑上聊天,聊的当然都是童年趣事。奶妈说:“你记不记得摘枣子从上摔下来?”我说:“记得。”“你记不记得拾柴多了背不动,就在那里哭”。“记得”。“你记不记得捉鱼多了,拿不了,脱裤子装鱼”。我说记得。那年我五岁,爹爹带我去河里捉鱼,爹爹去上游堵水,我在下游看鱼。水没了,鱼乱跳,青一色五色鱼,金光闪闪,我就去捉,捉上岸又跳走了。我急中生智,脱了裤子来装鱼,用石头压住不让鱼跑掉。每次回故乡探亲乡邻们都提起此事,当成笑料。

春节快到了,我告别奶娘,我说过完年我再回来照顾你老人家。离别时,她哭了,我哭了。奶妈说:“以后千万不要寄钱、寄东西回来,现在都不困难了。”

谁知这一别,奶妈竟成千古,从此黄泉路远。过完年,家里来信说奶妈走了,临终前再三叮嘱家里人不要告诉我,怕我心里难过,说:“叫孩子好好过个年。”我接信后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真恨找不到生与死的钥匙。有一种爱叫刻骨铭心,我和奶妈半个世纪,刻骨铭心的母女之情,将永远尘封在记忆的长河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奶妈离去已有18个年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的脑海中。有朝一日魂归故里,再去陪她老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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