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蝉

作者: 周煜2017年04月27日来源: 衡阳日报原创散文

第一次认识蝉,还在幼时。那时候家还住在部队,院子里有一棵大樟,每到夏天,就听得虫儿在树上鸣叫,越是酷热就叫得越凶。于是好奇,我常常立在树下,去寻找那叫声的影儿,却久久不得见。有一天,我终于瞧住了,那高高的枝杈间,落着一只寸长的虫子,它和树身几乎同色,很难分辨,只有它爬动时,才看的最清。

可这虫儿鬼得很,常常与你捉迷藏,那么高的树,你看着看着,它就挪走了,走到背你的那一面,好像它能窥测人的心思。这便让我更为好奇,就想捉住它。友人告诉我,找个长竹竿儿,上面绑块纸板,涂上胶水,慢慢地从树下举起,伸到最近的位置,突然就贴上去,似乎便能贴到它。可惜这种方法我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它比人灵,看着那板儿靠近了,便慢慢地转到了背面,你又去撵,它又转着回来,搞得你心急火燎时,它嗡的一声,飞往天空,身后留下一溜子的尿液。

后来,我买了一个尼龙丝网兜,用铁丝绕个圈套上去,也是慢慢地举着,不等靠近,不等它那只贼亮的眼感觉到时,猛罩上去,它也企图逃走,可常常就挂在了网眼上,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可抓它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拿在手中好玩,捏捏那如漆般黑亮的壳儿,那黑珠子似的眼睛,那爬满绿色网格透明的羽,看着它在我手心里爬,却总是不放手,怕它逃跑。后来,我用一些冰棍棒儿编成小笼,放它进去,但不知该给它吃些什么,它爬过两天便死了,躺在笼子里再也不动。这很引起我的伤感,出自同情,我也就不再这么去折磨它。

后来有一段时间里,我迷恋起了弹弓,那种诱惑让我整日在树上寻找叫声。终于在三中队驻地找到了一长排的樟树,树都高大,叶儿茂密,树杆儿总是白白的。正是酷暑难熬的时刻,风如流火,那树间就落满了蝉,一片一片的欢叫声如热浪一般永不停息。我举着弹弓整整打了一个下午,收获了几十具蝉的尸体,也有活的,但都残缺不全了,少了羽,少了头,少了肚子。我起先好兴奋,在从瞄准到放弹,到打空了又去打,打中了往下飘落的过程,确实令人兴奋不已。就像钓鱼,鱼儿咬钩的那一瞬,人心就特别的活跃。

当我提着一兜儿的蝉尸,看着几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虫儿时,心里的那股热潮开始低落,它们再也叫不了,飞不了了,等待的就只有死亡回家的路上,我将那些虫子倒在了草丛里,想起它们刚刚活跃的样子,心情沉沉地走了。

后来,等我长大了些,慢慢地知道了这虫子的一生也是那么不易,在黑暗中渡过一生最漫长的时期,一旦看到了阳光,短短几十天就该逝去了。这个生命的过程,实在对蝉儿不公,怨不得它总是在临终的那些日子里,那么拼命地嘶喊,那些喊声都意味着什么呢?我着实为它们难过过。蝉这个东西确实让我疑惑过,那么小的身体,那么大的声音,在黑暗中活过数年,又在光明中度过短短的几十天,且以几十天的惊世高歌,让人类意外地关注了它。古时曾奉它为神物,用以保佑人能轮回不死,而又有多少文人墨客为它赋诗作画,视它为安抚人心的静物之宝?特别是对人类童时的心灵,它的歌声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诱惑。这种疑惑人心的力量,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至今我都弄不明白。

后来,有幸拜读了法布尔的《昆虫记》,我对蝉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在蝉虫漫长又黑暗的生活中,蝉儿并非是一个慵懒的东西,它要寻找供养生命的液汁泉,也就是树的根须,它就要不停地挖掘,并用身体分泌出来的泉水将干燥的土粉和成泥浆,糊在洞壁上,建立自己生存的小窝。它时时刻刻都在辛勤劳作,把硬土弄湿,用爪子拍实、压紧、抹平,这样才能畅通无阻。它真可称为了不起的浇灌者,毫不逊色的工程师。就像人类开采煤矿、修筑地铁一样,而它却是在黑暗中劳作的。昆虫学家对蝉的赞誉莫过于我对蝉的热爱和同情。

我们对蝉的认识,常常局限于它的高歌、欣赏和玩味,而蝉却用一种极强的生命之歌在向世界宣布:它不是一个弱者。它的确不是一个弱者,在生命的黑暗时期,就表现出一种超强的坚韧,一旦破土而出,它就会迎着酷热的阳光又唱响自己的生命之曲,直至生命枯竭。

对蝉的一生,我能说些什么?自然对它的苛刻使人类对生命的认识更为深刻。任何的生命都来之不易,任何的生命过程都是在磨难中走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这种磨难,在于磨难中产生的那种力量。能够认识蝉,是我的一种幸运,因为认识一种生命,我也是在认识生命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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