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三朵迎春花

作者: 丁肃清2017年05月18日来源: 邢台日报原创散文

好景依依是我的朋友,是我朋友群中最小的朋友,她小了我五十多岁。认识她,是因为她的父母,我和她父母是朋友,她也就成了我的朋友,并后来居上,和我最铁。如果说,我和她父母近似忘年交,好景依依就是我忘忘年交,因为她的年龄和我的小孙女稍大几个月。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能和一个大学教授是朋友,这在世上的朋友之间,可以说叹为观止。

起初是我和他父母的聚餐。席间酒喝多了,话也就稠,小孩子洞察秋毫的能力是最强的,他们可以观察清楚人们脸上的几条皱纹、头上有了几根白发。见我们亲近,好景依依也就和我亲近。她端起茶走到我身旁,说:“伯伯,我敬你酒。”她的敬把我敬得高兴、敬的忘乎所以,我就和她喝了三杯。在我的潜在心智里,老和小,对于不老不小的人来说,都是福气。能接受一个小孩子的相敬,是喜、是乐,或许还可以增寿。敬完我的酒,她就站在我身后,轮着两个小拳头为我捶着背,我和她爸喝着酒,此时我觉得我就像神仙。

好景依依从此叫我伯伯。见面的时候叫,不见面的时候也这样叫,只要她听到爸爸接电话,提到吃饭,她就会抢过话锋:“你是和我伯伯吃饭吧?我也要去。”当我听到这样的描述时,我的心里就像是酒一样先醉了。

童言无忌。童话是人间最真诚话语,童话像“童话”,也是文学里最洁净的故事。由此联想到我的处女作,当时发表在本地的报纸副刊上,也是一篇童话。尽管到后来我成了一个所谓的作家,写出了摞起来比我还要高很多的所谓作品,但,我不会忘记我最初的那篇童话,我的文学处女作。

我在想,多少年之后,好景依依长大了,成为一个大美女,乃至做了妈、做了奶奶。而我,更加老了,乃至老到了另一个世界。好景依依或许会偶然想到我这位老朋友,因为现在的她有了记忆。记忆可以老去,也可以抹灭,但最纯真的记忆不会逝去,这就像我记得我尚小的时候发表那篇童话处女作一样,而发表我那篇作品的老编辑,他的模样,他的话语,还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见,尽管他早已经老去,去了天堂。

自信好景依依不会忘记我,还有事为证。近来我写了一篇万字散文,已知在《北京文学》即将付梓,我便把文稿打印出来给我的朋友(好景依依的父亲)看。好文共赏,就像好酒情愿和最好的朋友共享一样,一点儿也不刻意和造作,我给朋友我的文稿读,其心情恰比是女为悦己者容一般,我知道我朋友欣赏我的文章。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又一次和好景依依相会,她竟背起了我作品中的一段。那一段,是我写我小时候背着姥姥去买糖,五块钱的糖装满了上衣兜、裤兜,然后坐在一个僻静处,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这个细节足足六百字,好景依依却背得滚瓜烂熟,凡后来她爸爸和我对他人说起此事时,在场的小依依都会再加背诵,熟练程度可以是倒背如流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作品成了还不曾上学的小依依的教科书。所以我敢说,小依依是不会忘记我这位老朋友的。感同身受,这就好像已经老了的我到现在还不能忘记小学语文第一册诸如《小猫钓鱼》等课文。我相信,我的文章已是好景依依的文学启蒙、准教科书。

人被人欣赏,是幸福。欣赏是最真情的事物,不功利,更没有掺假。我和好景依依能成为最真挚朋友的理由还可以说出许多,其中之一,还就人性而论,生命是一条直线,小和老,小的在这头,老的在那头,离得最远,实际上是最近,从出发点至终点,这是长跑的意义,也是人生的意义。老者和小者,是最有可能做到宽容、理解和不厌其烦的,因为隔辈亲是众所周知的道理,这在我和我的小朋友好景依依之间,就是典范版本的呈现。

偶尔,我的电话来电上会显示我朋友(依依爸爸)的号码,接之,不是他,而是好景依依蜜糖一般的小嗓门:“伯伯!”她这么一叫,我的心就柔软了,柔软成云朵、棉絮。她说:“伯伯,我想让我爸爸请咱们吃个饭。”说得我好笑,我说:“为什么非你爸爸请咱们吃饭?我请你吃饭。”她说:“不!”她说:“让爸爸请,不让伯伯花钱。”这像是一个四岁女孩说出的话语吗?但我相信,这话语绝对没有丝毫的矫情和粉饰,这话语就好像是春雨蒙蒙中鲜嫩的绿草一样,弥漫着自然的芬芳。因为在多个我和她父母(她也在场)聚餐之前,好景依依总会站在我身边,小脸凑在我的耳畔,悄悄地、细声细气和我耳语:“伯伯,今天你不要结账啊,让我爸爸结。”

到此刻,我想我的朋友,也就是依依的父母,应该嫉妒了,或者应该羡慕了。赢得人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赢得一个稚童的心的人,那就是不败的将军。当然我要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小依依对我好,那肯定是我不经意间或有率先垂范,只有小孩子心无旁骛。一个人正气万丈,只能在小孩子的眼里得到不会被扭曲的丈量。你哭,她相信你悲伤;你笑,她理解你高兴;你闷闷不乐时,她虽然弄不懂,但肯定会给以你纯粹的关注,会思考你为什么这样?而在心计成熟的人们之间就不是这般了。而成年人的悲剧,就在于心和心离得相对远,即便是友谊,也常常变形。

只有小孩子不会。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爱孩子,是人们最应该做到、也是检验人们品质底线的砝码。因为只有小孩子的心像山泉、像璞玉、像阳光和云彩,自然而然,不曾污染。推论,能和小孩子交朋友的人,是活的最值、最幸运的人了。

我就是。

因为我的朋友好景依依。有两件事,让我情怀如酒。

一件事是,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办公,推门而进的是一个娇小的身影,好景依依:“伯伯!”她一张小脸笑得灿烂。我问她:“你怎么来了?”我看到她手里拿着几朵花,她直奔主题:“伯伯,爸爸妈妈在那边办事,我在楼前采了花来看看你,我送你三朵迎春花!”

她把花放到我的桌上,和桌子一样高的她冲我诚挚地笑着。我再看那花朵,艳艳的黄,黄得像金子在闪烁……

另一件事是,有一天,我因公办事没在办公室。回来后接了好景依依妈妈(我的同事)的一个电话,她说:“孩子去办公室找你去了,你没在。”我问:“她一个人?”答曰:“是。”我有些着急,急的是怎么可以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走路?此时的我,一半是担心,但庆幸她没有迷路。一半是遗憾,遗憾的是,小依依来看我,她肯定是想我了才来看我的,虽然没有任何事情,仅仅是想我了才来看我。但是,我却没在。

不知独自回去时的小依依失望了没有?肯定是!也不知失望了的她当时何种心情、何种表情?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脑海,成为一片好看风景。好景依依,我突然在她身上读出了一种领悟——真挚、真情、真诚,在人间是有的,原发于心、原发于自然而然、原发于小孩子。

孩子是迎春花,装点人情世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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