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情怀

作者: 王友明2017年05月22日来源: 邢台日报情感散文

客居在外已整整42载,但故乡的小院,却常常让我魂牵梦绕。

这处小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们兄弟三个分家时修建的。当时,这里是一个大土坑,坑里堆满残砖碎瓦,面积也只有标准宅院的二分之一。所以选中这个地方,是因为妻觉得离伯父家近,有个事好有个照应。为了垫平大土坑,年愈七旬的父亲妻子和小弟,在寒风刺骨的冬天,每天用人力车拉土10余趟,就连大年初一也没有得到完整的休息。一直忙乎了三个多月,才把大土坑垫平夯实。秋天,便着手盖屋修院了。对农民来说,秋天是个繁忙的季节,既要收,又要种。可盖屋修院对于无栖身之所的妻子女儿来说,又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因而,父亲、妻子和小弟,不辞辛苦,边忙碌收秋种麦农活,边操持盖屋修院事宜。我得知消息赶回家时,三间北屋已经盖起,只剩下铺地面、抹墙、打围墙等扫尾工程了。

许是操心过度,亦或农活太累,父亲和小弟同时病倒了。心急如焚的我,只好跑东家奔西家,请求乡亲们帮忙。所到之处,有求必应,令我着实感动不已。在乡亲们的热情帮助下,扫尾工程终于完成了。尽管墙是八寸的,窗户也很小,门是古老的板式黑漆扇门,院落很狭窄,屋内地面是用半截砖头铺就的,与邻居那高大漂亮、精巧雅致的红色瓦房相比,确实是显得太低矮破旧了,但我们毕竟拥有了一处小院,那三间小屋也可为妻子女儿遮风挡雨了。立于这和着心血、和着汗水修建的小小院落,我们都心满意足地笑了。

由于急着居住,父亲教给我一个让潮湿的墙壁速干的办法:用火烘烤。我和妻子赶忙拉来两大车棉花柴,在屋里点燃七八个火堆。经过三个昼夜的烘烤,潮湿的墙壁真得被基本烘干了。搬家那天,我们放了好几挂鞭炮,以庆贺乔迁之喜。安置好简陋的家,我和妻子又在小院里栽上了三棵槐、一棵枣树。几年过去,槐树就枝繁叶茂了,枣树也开花挂了果,为小院带来一派生机。

每年初秋探家时,一到晚上,我和妻子、女儿,或在树下吃饭,或在树下聊天,或在树下干活,小院总溢满浓浓的亲情。早晨的阳光洒满小院,更富有一种乡村情韵:白的公鸡站在墙头上,伸着脖子打鸣;邻居家的小狗守在门口,摇头晃脑地叫个不停;槐树叶子上,兜满夜里落下的露水珠儿,风一刮,噼哩叭啦往下滚,像掉下一串串银豆子;挂在屋檐下的辣椒,在晨阳的照射下,闪着红红火火的光……生活在这个小院里,感到格外的惬意。后来,妻随了军,父母便搬到了这个小院里居住。虽说人老了,但父母还是把小院收拾得利利落落。

已卯年底,我回家过年。到家时,已是日头偏西了。斜阳下,我看到小院里是那样的明亮、整洁。除夕那天,我亲手把红色对联贴在门上,把福字贴在屋内,并在屋门口和街门口安上电灯。夜幕降临后,通明的灯光,映照着红红的对联和洁净的小院,为故乡的年意营造了一种祥和红火的氛围。因我在家,前来串门的乡邻和拜年的亲戚很多。从初一到十五,每天客人不断,小院始终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年迈的父母,此时也仿佛年轻了许多,立于院中,迎来送往。望着笑容满面的父母,我的心湖也绽开了开心的浪花!

那年六月,母亲去世。回去奔丧的我,一踏进那座小院,便有一股悲凉的感觉。似乎那座小院随着母亲的离去苍老了,那座老屋也随着母亲的离去坍塌了。送走母亲,我用了两天时间,挥汗如雨地把小院又打扮一新。父亲不愿意到弟弟家歇宿,依旧住在这座小院里。可国庆节放假时,我回到仅仅别离四个月的故乡小院,看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景象:这里已是人去院空,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那把已锈迹斑斑的铁锁,孤独地“卧”在门栓上。一问方知,父亲已经搬到小弟家居住。院落之中杂草丛生,垃圾遍地,犹如足迹罕至的荒原,满目苍凉。那座低矮的老屋,像一个打盹的老人似的倦伏在三株槐树枝下,孤苦伶仃。我心中一阵发酸,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风儿擦过宁静的小院,槐树叶随风翻飞,滚落在脚下,我的耳边,突然响起唐人李商隐那“衰草满庭空伫立,清风吹袂更长吟”的感叹。踩着茂密的杂草和厚厚的落叶,我走进老屋,一股呛人的霉味扑鼻而来。环视屋内,到处都是乱乱的,桌子上、床上、土炕上全是一层很厚的脱落下的墙皮。屋子东南角已严重漏雨,仍不时有水滴叭哒、叭哒地落下。屋顶、屋角遍布着蜘蛛网,还不断地看见老鼠乱窜。目睹此情此景,一片孤寂和凄凉的乌云笼罩在心头。

愣了片刻,我便开始动手打扫老屋,收拾小院。妻说:“又没人住了,还费这劲干啥。”我含着眼泪说:“看着这乱糟糟的院子,心里难受啊。要是母亲还在,父亲还住这里,咋会成这个样子!”妻见我动了感情,便不言语了,也帮我收拾起来。傍晚时分,父亲拄着双拐走了进来,看见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容颜,憨厚善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苍凉的笑意。忽而,一只鸟儿在槐树枝头凄切地叫了几声,仿佛在诉说它的孤独悲凉之感。父亲说:“院里没人住,很快就会毁的。”想到不久的将来,这座小院就要被风雨侵蚀,我的心便隐隐作痛。

果不其然,随着父亲的离世,老屋已被风雨侵蚀的顶部完全坍塌了,只剩下四周的墙壁顽强地耸立着,地面上到处是孩子们玩耍时扔进去的树枝、砖头、瓦块,靠近东墙边竟然还长出了几棵大拇指粗的槐树。一阵微风吹过,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腐木和青苔的气味。小院内更是被邻居堆满了柴草,一片杂乱。望着小院凄惨的样子,父亲、妻子和弟弟,挥汗如雨、拉土填坑、搬砖建院的情景,不由得浮现脑海。我赶紧掏出数码照相机,将坍塌的老屋和荒凉的院落,珍藏于记忆的底片。再一想,老屋和小院已被高大漂亮、宽敞精致的新瓦房和新院落所替代,心里稍稍感到一丝欣慰。

啊,故乡的小院,无论你的命运如何,你都是一帧蕴意深厚的历史插图,将永远镶嵌在我记忆的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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