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女红

作者: 谭旭日2017年06月23日来源: 郴州日报情感散文

那天出门,我穿上皮鞋,把母亲纳的鞋底放在鞋子里。突然发现,鞋垫已经开始烂边了。爱人说,换一双新的,我不乐意,还特地跟她说,不要丢了,给我好好保管。

说来话长,这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纳的一双鞋底,每次我穿皮鞋,都习惯把这双鞋垫垫在里面。我爱人明白我的心思,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丢,生怕这一丢,怕将母亲给忘记似的。爱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她知道母亲在我心中的爱有多深。

转眼间,母亲去世已六年。母亲在世的时候,她算是村子妇女中文化较高的人。母亲年轻的时候,在省城工作过。后来,父母结婚后,她因为外婆家没有子嗣,作为长女,要承担养家糊口的重担。母亲毅然舍弃了省城的工作,回到了故乡

回乡后,母亲跟所有村子里妇女一样,耕种,养殖,样样能手。父亲在中学教书,属于半边户,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家里的口粮不足,日子过得还是紧紧巴巴的。为了分担家里的困境,母亲一边务农,一边学医,在村里做起了赤脚医生,成了村里唯一的妇产医生。母亲农忙时,干农活,还要兼顾给村子里的人看病问医,经常三更半夜去给人接生。稍有空闲,母亲就拿起针线,给我们做女红,纳鞋底,织毛衣,缝缝补补。

母亲心灵手巧,做女红最擅长纳鞋底。我们小时候爱玩,调皮得很。上山下田野,在旷野 中打仗,在林里捉鸟、摸鸟蛋,在山坡上用树枝踩滑翔,经常把衣服裤子撕扯烂,解放鞋里汗渍多,磨损快。纳鞋底能积汗,保护鞋的布面与胶面融合处不受损坏。

母亲纳鞋底,先要起样,用报纸剪裁。然后,将碎布用饭浆粘上,一层布一层浆,然后用铁锤擂平整,再糊第二层和第三层,糊好后,放在阴凉处风干,用一个木墩压平。等到了十天半个月后,鞋垫样已干爽,开始准备针线和抵戒,穿针引线,开始纳制。母亲在纳鞋垫的时候,经常是夜晚。有时候趁着月光,有时候就着煤油灯。

因为长年累月熬夜接生,母亲不时靠喝酒提神醒脑,过量饮酒,给她的身体带来了致命的伤害。到一九八六年,她患重病住院,与死神赛跑了一回。此后的八年,母亲一直与病魔斗争。一九九四年,大哥考上了重点本科后,母亲竟然奇迹般地好转起来。身体好了,她又开始给我们做起了女红。

我参加工作后,无论是在边远的小学教书,还是在国有企业上班,脚下始终垫着母亲做的鞋底。直到我结婚成家立业,分家前,母亲给我送了十双鞋垫,然后对我爱人说:闺女,日后这任务就交给你了。这十双鞋垫,一直穿到我离开故乡,到南方打工,我还把它们带在身边。

2009年初,母亲的旧病复发,她知道自己大去之期不远,便对我爱人说,闺女,我来教你做针线活和农活,母亲就这样手把手,教会了我爱人做鞋垫、种瓜种菜。母亲常说,这些活虽然不值钱,但情分重。儿女们穿了娘做的,老公穿着老婆做的鞋垫,走路脚下也踏实。一针一线,扎的是个情意,穿的人也懂得感恩。母亲的话虽然轻快,听起来却饱含着大爱。

母亲在生命最后的两个月时间里,身体已经是极度虚弱。她靠着强大的毅力,给我们兄弟三个各纳了两双鞋垫。临终前,她托付儿媳说,要记得做女红,心不急,处世稳。夫妻和睦,才能恩爱,家和,则万事兴。

母亲的话不是豪言壮语,却有着朴实无华的道理。如今,我们兄弟几个,个个家庭和睦,我们也时刻记着母亲的教诲,即便我在南方拼搏,总不忘摒弃内心的浮躁,用心体味生活中每一个温暖的细节,如母亲一样平静生活,从容对待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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