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在公园晨练，总会遇到一位清癯老人，在湖西岸的树林里晨练。锻炼完了，老人两脚并拢，垂手而立，站在一棵大树旁，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老人面对一棵大树，神情肃穆而又温和如水，像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树。

有天早上，与老人在树林里撞个照面。我冲老人点点头，浅浅一笑，老人也笑盈盈地点点头，暖暖回应着，像一位温文尔雅的老绅士。

有时候跑步跑累了，我就在老人活动的那片林子里，找块石头坐下，歇息一会儿。偶尔，也会跟老人打个招呼。与老人渐熟起来，虽相互很少说话，却感受得到彼此的纯净与洁白。

渐渐发觉了老人的一些隐秘。周一到周五，老人会一早对着树念念叨叨。周六周日，我比平时起得晚，到公园里，要到八时以后，而老人也似乎比平时去得晚一些，自然，对树念念叨叨的时间也比平时晚很多。这是老人的秘密，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仪式。

我很好奇，老人到底对树念叨什么呢？老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有一天念叨完了，主动跟我打招呼：“你好啊，是不是好奇，我每天对树念叨什么？”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有点，您是在修炼什么功夫吗？”老人微微一笑说：“没练什么功夫，我在跟树打电话！”看我一脸疑惑，老人补充道：“老伴去世早，儿子在美国，女儿在澳大利亚，他们想接我一起去住，我没同意。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定哪天腿一蹬、眼一闭，说没就没了，埋也要埋到自己的土地……”

老人活得清明，也看得通透，说到生死，一脸淡然，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更加疑惑了，忍不住问老人：“你想儿女了，就给他们打电话呗，你跟树说话，他们能听到吗？”老人又是微微一笑：“他们经常给我打电话，但我没紧要的事，一般不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忙，我不想打扰他们。我让他们在窗前都种了树，世界上的树都是朋友，我每天对着树说话，树就会告诉它的朋友，儿子女儿窗前的树也会收到，会把我的话一五一十传给他们，就像我站在他们的窗前。”

心里划过一道闪电，我不懂树语，但我想，天底下的每一棵树，都能明白老人的良苦用心。

那天锻炼后，我没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一家园林公司，买了一棵栀子花树，栽种在楼前的窗户下。远在乡下老家的院子里，新房刚落成时，父亲就栽种了一棵栀子花树，如今那棵栀子花树，已高出窗户的上沿，每年都会开出大朵大朵的栀子花。我想，那些乳白色芬芳的花朵，一定是父母对我们最诗意最贴心的言语。

世界上所有的树都是朋友，它们用独特的树的语言，温暖父母，温暖儿女，温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