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

作者: 汪翔2017年07月21日来源: 邵阳日报情感散文

每年回乡,走过儿时的旧街小巷,眼前总会浮现出童年时代游戏的欢乐情景,耳边仿佛响起儿歌琅琅的回声。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儿歌和游戏伴随着我们这一代人度过了充实而愉快的童年。

童年夏天的夜晚是在月亮星星之下度过的。在大巷口乘凉,坐在梧桐底下,妈抱着咿呀学语的宝宝,教他说儿歌做游戏,让宝宝边摹仿做简单的动作边学说:“斗斗虫,斗斗虫,虫长大,虫做窠,虫飞了,哦——”握着宝宝两手每念一个字,宝宝两食指就对一下,到“哦”时则拉着两只小手上举作欢呼状,宝宝也开心得格格格格笑起来。

我喜欢数星星,有时故意站在树底下透过密密的梧桐叶缝数。那时常与我们一起乘凉的是邻居家的龙凤婆婆,她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说流星就是他们的信使,我听得如痴如醉。这时,一颗流星划过了夜空,婆婆喊着我的乳名说:“快许愿,高升。”她将我两手合起来教我许愿,说,“以后记住,看到流星就许愿,挺灵的”。接着就教我拍着小手念儿歌:“天上星,亮晶晶,慢慢数,数不清,一闪一闪眨眼睛,牛郎织女水灵灵。”

龙凤婆婆教会我很多儿歌,我因此能参与更多的游戏。小孩玩过家家,不会念儿歌的男孩就没资格参加。那些女孩都愿意与我玩过家家,订婚,拜天地,拜父母,入洞房,有条不紊,最后是生孩子,我和女伙伴抱着竹枕头(代替娃娃)念道:“金娃娃,金娃娃,我有一个金娃娃,金鼻子金眼金脑瓜。有一天,我到河边去玩耍,丢了我的金娃娃。我哭,我哭,我伤心地哭,太阳落山才回家。”

月亮又大又圆,龙凤婆婆又给我讲嫦娥的传说,指着月亮说:“高升你看,里面的阴影就是桂树。”我仿佛看到月宫金碧辉煌,嫦娥仙子翩翩起舞,桂树枝桠间满是咿呀虫(蝉)、蝴蝶、蜻蜓和金银蜂。婆婆讲完又教我念:“月亮地,种芝麻。哥锄草,嫂提茶。茶吊把(竹茶筒),牡丹花。花茶缸,喝香茶。”我情不自禁,拍着手儿一蹦一跳地念:“大月亮,细月亮,阿公起来做木匠。阿婆起来打鞋底,媳妇起来舂糯米。煮罐粥,务(烫)疤了嘴,钳砣猪油油哼嘴。打砣糍粑接老弟,老弟不还债(不听话),一脚踢到火炉旮。”婆婆笑着说:“这伢真灵醒,果(这么)长的词也会念。”

伙伴们都集中到禾场中心玩游戏。有跳绳的,有跳房的,有翘翘凳的,有踢毽子的,有抽陀螺的,有滚铁环的,有坐滑轮车的,有打纸板的,有飞纸飞机的,有拱脚砣炮的。拱脚砣炮有点危险,又很刺激,稍大一点的孩子都喜欢玩。我还没到那个年龄时,因为太好奇,也上去凑热闹,结果我抱着脚砣朝英伟冲去时,被他迎着我上冲的势头一挑,我身子凌空摔下来,屁股根狠狠撞在水泥地上,那种疼痛是可想而知的。以后很长时间,因为心有余悸,同龄人拱得难解难分,我只能作壁上观。一次,与我最要好的家良说:“英伟跟我说你胆小鬼,我说你不是,英伟要与你单挑。”这下激起了我豪杰气概,手一挥说:“走,单挑就单挑。”于是一群伙伴来到河边黄荆丛林旁。在这里,我们捉过迷藏,捉过金银蜂和咿呀虫,演过八路军游击队打日本,今天真刀真枪与笑我胆小鬼的人对决,完全是另一种气氛。战斗开始了,我丝毫没有胆怯,与英伟激烈厮杀。三局两胜,因个子和力气的劣势,我斗败了,但赢得了伙伴们的尊重。以后拱脚砣炮的激烈场面,少不了我这员健将。

在港背平原和姑婆山、凤荡、蛤蟆跳顶的林子里,我和伙伴们常玩的游戏是放风筝和分伙打仗。拱脚砣炮是武戏,分伙打仗却是地地道道的文戏,儿歌贯穿游戏的始终。一开始,伙伴们围成大圈圈,嘴里念:“咳鼻涕,咳鼻涕,咳成一个大圆圈。”然后划拳分伙,一边划,一边念:“先出拳,后出叉,三娘娘,管金钗,阿珠婆,种黄瓜,六六顺,小娃娃。”平均分成两队后,大家手拉着手,轮流派出队员来打仗。打仗就是队员用手分开另一队成员拉着的手,分开了就可以带一个人回队,分不开自己就得留下,因此力气大点的一队最后总会取胜。打仗过程很热闹,女孩子上来打,大家不停地笑着念:“牵紧索,锁铜锁,打开大门放家伙。皮鞋看,草鞋穿,接个大姊来过年啰。”女孩子力气小,一般都留下来“过年”了。男孩子上来打,大家又笑着念:“黑老鸹,脖子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擀白饼,卷红糖,只叫媳妇来先尝。娘下厨屋去做饭,媳妇树下去乘凉。菜里少放一点盐,逮住老娘骂一场。罚娘三天不吃饭,洗完一堆肮衣裳。你说心伤不心伤。”最后输的一方,男孩子就罚翻跟斗,打燕子翻身,女孩子就罚念儿歌,跳手帕舞。女孩子于是红着脸一边跳,一边念:“一只雀,尾巴拖,三岁伢崽会唱歌,不要爷娘来告(教)我,自家灵醒唱好歌。”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家乡。我很想念家乡,想念家乡的伙伴,想念龙凤婆婆。龙凤婆婆七年前去世,葬在凤荡。我去年回乡,专程到婆婆的坟头祭奠,并念着婆婆教我的儿歌:“夜火虫,夜夜红,跟我走,走洋都,洋都畈,一口塘,一只鲤鱼八尺长,长竹篙,打不及,短竹篙,挂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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