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昨夜迷蒙的街灯

作者: 陈若星2017年07月24日来源: 西安日报情感散文

那是一座军工被服厂一车间的女工宿舍,房间里住着我们四个18岁的姑娘。

那时,我正在狂热地沉迷于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之中,读得很慢,每天下班后都抱着书翻啊翻的,还做些笔记。

那时,除了我,云、珍、君都投入到了热烈的恋爱之中。我对此一无所知,还是每天都抱着我的书度过一个个晨昏朝暮。

一日午休时分,我仍然靠在单人床柔软的被垛上看书。我的床在窗边,斜对角是君的床,她也正靠着被子假寐,那天房间里就我们两个。

君翻过身,把被角掖在颈下,侧过脸来,开始对着我,慢条斯理地讲起了一个故事。

对于女孩子之间的各种小心机,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我一直相当迟钝,相当后知后觉。直到好多年后,我才回味过来,君给我讲故事,实际上是在委婉地向我表示一种她的不解、不屑,甚或讽刺。讽刺那个一天到晚抱着书,对人间烟火、世事百态不闻不问的我。

君长得很娇俏,当时厂里职工集体观看朝鲜电影《火车司机的儿子》,大家都说她长得像里面的女主角,因而一时追求者众多,也难怪她会对我的愚笨呆拙不理解。

此时想到这个故事,是回忆起了生命历程中,总是会有是否读书、读什么书等种种疑问。在刚开始阅读时,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选择文学类书籍。从俄苏文学到法国、英国文学,之后欧洲、美洲、亚洲各国的文学……文学的百花园万紫千红,美不胜收,所有漫步其间的人都会深深迷醉,流连忘返。

困惑也就在这时出现了。

出宿舍左转正对着工厂的大礼堂。礼堂再左转是食堂。一天中午刚刚吃完饭端着饭盒向出走,其他车间一位据说是军队干部家庭出身的姑娘,也是刚刚吃完饭往外走。同我一样,她腋下也夹着一本书。与我并肩时,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着我说,她说自己从来不读文学书;不但自己主动拒绝,而且,她的哥哥男朋友也非常严厉地不允许她阅读任何文学书籍。

这件事情让我联想到一位闺蜜曾经好多次对我说,她的姐夫,一位理工科博士,一直都十分严格地不允许她的姐姐阅读文学书。有时她姐姐实在欲罢不能,忍不住翻翻小说,如果被姐夫看到,便会爆发一场激烈的家庭争吵。

那时,正是工具理性主义甚嚣尘上、碾压一切的年代。

之后,我也遭遇到了不支持我接触,甚至阅读文学的人。

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与文学渐行渐远……

之后,我在大学校园里研修历史专业,翻阅家中书架上父亲哲学书,尝试着去翻译英文的女性史和传记作品,唯独一直不敢去抚摸原先我最为钟情的文学。

之后,我开始遭遇到人生中一个接着一个的重创,几乎焦头烂额。

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些个最为艰难、最为寒冷的日子里,一直在我的身边,静静地陪伴着我的,是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老朋友——文学。她冷静、睿智、温暖、理性,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不论我在哪里,心底多么凄凉,形象多么寒碜,她都一如往昔,当我需要拥她入怀时,出现在我的身边,给我温暖,给我力量。

是文学,亲爱的文学,她让我平静地度过了那么多秋雨中、冬后,容易使人感时伤怀的夜晚;她延展了我的目光,拓宽了我的视野,让我长出翅膀,在我因困顿而无法迈出双腿的一年又一年的岁月之中,这副翅膀载我遨游世界,飞翔长空,潜入海洋,蛰伏大地,体验人间百态,品尝世态炎凉,增加着我生命的厚度和宽度。

在一次阅读后,我这样写道:伟大心灵的精神滋养,使我的人格得以养成,永远不惧人生的苦难、挫折与困惑,永远心怀光明。

午夜梦回中,我仿佛来到了一处秀峰耸立、溪流潺潺、鸟语花香、茂林修竹的地方,那里宛如我离别已久的故园。我俯身在地,掬起一捧混合着草籽的泥土,熟悉又新鲜的气息,贯通肺腑,直抵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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