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往事

作者: 杨城2017年07月27日来源: 西安日报情感散文

广袤而厚实的神禾塬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西瓜地。夜深了,深蓝的天幕笼罩着这片丰腴的土地,四野一片静谧。在月的清辉下,瓜秧随清风阵阵翻动,似有走兽匍匐。

西瓜熟了。这是农人最为疲惫,也最为兴奋的时节了。所以虽已入夜,我的父母还不见回来。他们去几十里外的西安城里卖瓜了,只留下我和姐姐,守在瓜棚中。到了后半夜,父母还没有回来。我和姐姐数着星星,在夏虫的催眠曲中,渐渐睡着了。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我突然被瓜棚下的响动惊醒了。我曾听父亲说过,经常有人在后半夜来偷瓜。若是过路的口渴了,摘个瓜吃,主人大半不会在意。但这帮蟊贼常是有备而来,拿着麻袋,推着架子车。凡是被他们洗劫过的瓜田,往往是一片藉。想到这里,我睡不下了,便披上衣服,准备下瓜田查看。没想到一坐起来,便看见一只狗一样的东西蹲坐在瓜棚下,我便呵斥它走开,但那东西纹丝不动地蹲在那里,眼里放出绿森森的光。

是狼!我身上的汗毛刷地一下竖了起来,便僵在那里,不敢动了。姐姐睡得正熟,此刻她的鼾声都让我怕的刺耳。好在瓜棚搭得高,狼也不敢冒险爬上来,在后半夜昏暗的月光下,这头狼就像一尊雕塑,在那里耐心等待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就听见地头父亲的一声呼唤,他们终于回来了!那狼倏地一下跑走了。姐姐也醒来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次受惊之后,我生了很久的病。从此产生了对黑暗的恐惧,独行时总觉得有东西在后面跟随。母亲也不再让我和姐姐在夜里看瓜,只在白天离地不远的公路边卖瓜。我和姐姐困了,她便在身后干涸的排水沟里铺一条麻袋让我们睡下。这便成了我对童年的深深印记:瓜摊儿,蒲扇,麻袋,蜷缩而睡的姐姐,和妈弯曲的后背。

神禾塬上大片大片的瓜,在烈日下胀着青皮,催促着农人。最热的天气里,父亲凌晨三点多便摸黑摘了瓜,拉着架子车,车帮子上坐着我,向二十多里外的西安城进发了。来到瓦胡同市场时,太阳早已将车上苫瓜的蔓晒蔫儿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父亲一手拿着明晃晃的西瓜刀,一手托着个大西瓜,扯开嗓门儿一声吼:“嗨……卖瓜咧!薄皮儿沙瓤儿的大西瓜嘞,先尝后买!”父亲声如惊雷,且瓜刀挥舞,呼啦一下,方圆百米之内,行人绝迹。我为此常羞愧地躲到一边,等他喊得没劲儿了,才过来帮他卖瓜。一天的叫卖,往往收获寥寥。而父亲给我的奖励,只是一碗扯面。生意好时,我能得到一支糕。而他自己,只有自家带来的凉开水,和一袋干锅盔。

20年后,当我开着自己的小轿车,看着车里的小宝贝将蛋糕和玩具扔得到处都是,我便时常想起20年前的我们父子两人,想起父亲咽锅盔时,那一下下滚动的喉结……

父亲的命运充满了曲折与坎坷,但他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犟劲儿,虽然走了很多弯路,吃了很多苦头,最终还是撞出来一条坦途。现在他虽然已60有余,但身板儿硬朗,仍劳作不息。我敬佩于他平凡中的抗争,又赞叹于他传奇中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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