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情绪

2017年07月28日来源: 西安日报情感散文

湛蓝的天空,划过一行雁阵,我就闻到了田野里成熟的馨香。坐在一丛绵软柔韧的干茅草上,我把广阔的蓝天作为背景,想象着自己就坐在棉朵般流云的顶端,检阅日夜操劳的庄稼。这儿是金黄饱满的油葵、那儿是蔓长荚鼓的黄豆;左首是金黄酥脆的鸭梨,右首是躲藏在叶底的南瓜。玉米的棒子已经分身,臊红的高粱低首浅语。燥热的秋风吹过,这些成熟了的作物,动作笨拙,表情幸福,一个个像临盆的孕妇等待着惊喜的日子。直羡慕得那些开了花没结果的,结了果没成熟的,再也顾不得慢慢腾腾,四平八稳地度时光,个个脚赶脚地向前奔。

父亲曾经对我说,种庄稼,就得把庄稼像书一样下势读好。书里能读出黄金屋、颜如玉,但一年四季里,我和父亲更多的时候读的却是烦闷和责任。

月似银盘,秋风送爽,蛐蛐伏在菜叶上饮露放歌。此时,诗人们也许会对月兴叹,吟咏出“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的佳句。但我的父亲却不能免俗,而是蹲在碌碡上为玉米干旱的卷了叶子伤神,为葵朵上生了几条小虫发愁。在庄稼人的心里,稼禾是沉默不语的朋友。是朋友,就要惺惺相惜。下雨了,刮风了,天晴了,起雾了,谁有个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都要彼此牵挂。待到久旱的禾苗喝上了井水,满地的棉桃灭了病虫,耷拉的向日葵露出了笑容,父亲又常常会禁不住地嘶吼秦腔。啊啊啊,呜呜呜……说不清的音调,辨不出的词语,瞬间就会弥漫孤寂的原野、月色下的小村。相比之下,娘的情绪反倒好些。她站在案板边,一边择着自己亲手点在沟垄边的毛豆角,一边教着儿孙唱乡谣:“老鸹老鸹一溜溜,张家坟里炒豆豆。你一碗,我一碗,把你憋死我不管。”幽默诙谐的唱词逗得娃娃合不拢嘴,小狗小猫又摇尾巴又蹭人。

一场雨过后,天空放晴,天高地阔,沟畔河岸上到处都是收获的身影。渭河滩的花生地里,农妇娃娃们弓腰低首,拽住黄绿的花生秧轻轻一拔,那些藏在沙土里的“白胖子”,就一簇簇显形现身。玉米的叶子已经发白,沉甸甸的棒子微微分身,此时收获恰到好处。玉米秆子又高又密,钻进地里看不到人影,走近了才听到“咔嚓咔嚓”掰棒声。收割回的大豆,就晾晒在场地或庭院里。炸红的秋阳照过两天,就有豆荚“喳喳”的炸响。那声音脆脆的,很干净,老是让我想起蚂蚱的鸣叫。对门二嫂从娘家扛回一副连枷,我借过来轮番捶打,干燥的豆秸豆叶支离破碎,柴扒一搂,圆滚滚的豆粒就铺满一地。

收获的日子是最美的。放眼望去,往日沉静的田野一派繁忙,人来车往、你问我答。就连两个平时有点小过节的人,彼此见了面,都要和颜悦色地点个头。急急匆匆的脚步声,直至天黑才会渐渐稀疏。

仓廪丰实了,乡村人的喜乐就掩藏不住。有乡党串门,父亲第一句话总是问,看咱的庄稼咋个样?来人捡起个苞穗掂掂说,颗粒又圆又亮的,熟到稍头了。听着称赞,父亲呵呵地笑着,透过墙头的阳光给他黝黑的脸上涂满了油彩。娃子的学费不愁了!父亲也不忘给乡党鼓鼓劲,你家的大白萝卜,个粗得都赛过牛腿了。乡党很谦虚地说,咱那收成算个啥,你没见人家老八家的棉花,啧啧,那可是又白又喧软和。哦,听说他家的女子秋后要出嫁了。对呀,那女子心灵手巧的,谁家娶了谁家得福啊!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宜。忙完秋收,又该种麦子了。耕地、整畦、施肥、播种,直至翠绿的麦苗完全覆盖了田野,冬闲才算开始了。

人种着地,地养着人。丰了,歉了,喜了,乐了,谁也解不开这缠绕的麻。你释放一点,我发泄一点,因成长和收获而生的情绪就弥漫了整个秋天、整个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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