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香

作者: 赵刚2017年07月28日来源: 西安日报亲情散文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早年联产承包,全家6口人,老的老,小的小,6亩地的春播秋收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为了安顿亲人过上好日子,身为公办教师的他,每逢节假日,便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飞鸽”自行车,从45里外的省城“飞”回曹坊。一人当数人使,一日作几日用,居然将庄稼活弄得要模样有模样,要收成有收成。

也许是从那时起,父亲落下了热爱土地几近痴迷的“病根”。乃至于退休返乡后的第一件事情,即是挽袖子、掂铁锨、舞锄把,将自家后院开垦一番。种瓜、点豆、种菜、育苗,忙得不亦乐乎。每每品尝着父亲用血汗培育出的爽口菜蔬、瓜果,我们无不为老人家的勤谨、诗意而点赞。

2014年秋末,气温骤降,雨水奇缺。父亲每每散步归来,便喃喃自语:“多好的啊,也没人管管,难不成让它们就自生自灭了?”父亲所说的树,是指距村约二三里处河堰下的那片桂树林。该处位置荒僻、坑洼不整,多年无人问津。半年前这里被一对南方夫妇低价承包,种植上关中鲜见的桂树。可能是灌溉有困难,小树苗营养不良、有气无力。未久,该地纳入政府新公路规划,承包者获得不菲的补偿款后远走高飞了,桂树的命运也就无人理会了。村人戏道:“既然心疼它们,何不移栽回家?”父亲思索道:“你说得对着哩!好歹也是生命啊!”撂下话头,扛锄而去。

父亲不顾年事,不辞辛劳,将桂树苗从荒地往后院移栽,其实此举无异于乡间常说的“把石头朝山上背”。但父亲道:“桂树最大的特点和价值在于倾吐芳香,改善环境,特别是中秋前后桂花绽放,香飘十里。嘿呀,把人的心都熏醉啦!”

从2014年秋末至去年初春,父亲都在为移栽桂树而忙碌不休。不大的院落里,横成排、竖成路,整整齐齐地栽植了99棵,寓意盎然长久。在父亲的精心培育下,小树苗们枝儿繁了,叶儿茂了,父亲皱纹堆累的脸上也绽放出笑靥。不尽人意的是,其中3株状况不佳,尽管父亲没少给它们开小灶,但终究未能成活。于是,父亲又一次扛起锄头,在初春乍暖还寒的傍晚,独自走向通往河堰的小路上。

每夜七时,是父母共赏电视剧的时间,可这天母亲从村东寻 至村西,又从村南找到村北,却不见父亲的影子,打手机,也无人接听。本以为在谁家闲聊,遂未在意,可两个小时后仍无音讯。母亲急了,在发动乡党四处寻找无果的情况下,拨通了我们几位子女的电话。当我们发现父亲的时候,他已气绝多时,躺在荒地一隅,伸进衣兜的右手紧攥着未及打开的救心丸。而在他身旁,整整齐齐躺着3棵桂树苗。时值2015年3月19日凌晨,我的感觉是——天塌下来了。

父亲永久地离开了人世,留下满院生机勃勃的桂树。我们精心照管着这里的每一棵生命,陪伴它们茁壮成长。八月款款走来,几乎一夜之间,满院枝头挂满了黄灿灿的桂花,争先恐后绽放着生命的精彩,全心全意倾吐着醉人的芳香。恍惚间,我又听到了父亲兴致满满的话语在花间飘荡:“香飘十里,嘿呀,把人的心都熏醉啦!”

八月桂花似酒香,香飘十里诉衷肠。人间中秋团圆夜,天国慈父可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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