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红烛梦

临去师范学校报名的前一天晚上，爸爸妈妈睡得很晚，爷爷奶奶也到家里坐到很晚。妈妈一边收拾着被褥和生活用品，嘴里还不住向我叮嘱着：“到了学校，咱不要和人家孩子比吃穿，咱要比学习成绩，比谁拿到的奖状多……”听着妈妈的叮嘱，我的眼泪漫湿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知道，虽说当时的学费只有426块钱，可对于我家的经济现状已是天文数字了。为了给我凑学费，爸爸东家挪西家借，一个月来，似乎把他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得脸都看了个遍，其中的滋味我完全可以体味。更让我过意不去的是，年过花甲的爷爷卖了自己的棺木给我补齐学费……爷爷像往常那样不紧不慢地说：“娃呀，爷没上过一天学，遭罪多。当初你爸参军复原回来当了民办教师，我心里高兴了好一阵子……我娃你可要好好上学，将来好好教书，让咱更多的农村娃能念书上学，爷就高兴得很啊！”泪眼蒙眬中，我一下子醍醐灌顶，原来肩上背负着几代人的梦想，一个朴实的读书教书梦。

1993年9月开学季，我从一个学生变成了一个教学生的教师。怎么教好这群学生是初为人师的我最担心的问题，可我倔强地相信：只要付出真爱就一定能换来真情。那天，我正全神贯注地给孩子们范读课文，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都顾不上擦，可偏偏有一个孩子神不守舍东张西望，我站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门，试图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课堂，可他根本不理我。看来这招不管用！我就一边继续读课文，一边悄悄地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摸摸他的头，用眼神示意他要注意听讲。接着往讲台方向后退，没有注意教室里课桌之间距离太窄，凳子也摆放得参差不齐，没退两步我就被绊了一下，连人带书打了个趔趄，心想：“完了，出丑了。”可慌乱中挥舞的手被紧紧地拽住了。等我站稳后，发现我的手被这个孩子牢牢地抓着。没等我开口说谢谢，他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老师，对不起！是我害您差点摔倒！”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使劲地为他鼓掌，刹那间，雷鸣般的掌声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在担任初三毕业班班主任十多年里，我很少有空闲回家看看爱我的亲人们。2010年正月初八，初三的学生开学了，可一直疼爱我关心我的爷爷却病重住进了医院。听到消息后我坚持上完了课安顿好班上的事情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趴在爷爷病床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爷爷看到我后，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我赶紧把耳朵贴在他嘴边，爷爷用微弱的声音说：“别……别……耽搁……娃们上课……”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爷爷用尽浑身力气说的这句话，竟然成了我这辈子听爷爷叮嘱我认真工作的最后一句话。下葬那天，我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上完了课才去赶回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2012年6月21日，距离中考就剩下一天，午饭时，我接到一个电话：“娃呀，你赶快回来，你家里着火啦！”我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赶紧往家赶。一进门，傻眼了。熊熊大火还正往外烧，院子里站满了前来灭火的乡邻。隔着泪蒙蒙的双眼我终于找到了爸爸妈妈。眼前的妈妈瘫坐在院子的地上，爸爸满手满脸黑乎乎的，手还不时向下滴血……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原来不算华美但整洁干净的家成了一片黑色的废墟，爸爸妈妈从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看得我越发心疼。第二天下午6点，学校安排班主任带领学生们去临潼住宿备考。看着憔悴不堪的爸爸妈妈，再看看这堆废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午3点多，我怀着十二分地愧疚对他们说：“爸妈，我要回学校去，明天学生们要中考了。”说完不禁泪如雨下。走出家门时，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中考成绩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妈妈：我们班是全校考得最好的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