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上的秋

作者: 宁雨2017年08月16日来源: 石家庄新闻网精美散文

仲秋,是故乡最丰腴肥美的季节。

伏天播下的萝卜、白菜,正可着劲儿地长呢。丝瓜、北瓜、苦瓜、眉豆的秧子,青麻麻、热闹闹东爬西爬,坡上,河旁,农家小院的鸡窝上、墙头上、篱笆上、上,开着深黄、淡黄、粉紫、鹅白大大小小的花朵,那些谦虚的瓜们,却左一个,右一个,深一个,浅一个,埋伏在蔓子中间。

一场又一场秋雨之后,空气中到处是秋庄稼媚惑的味道。玉米美人的秀发由红粉变为栗棕,腰身粗壮,十足身怀六甲的妇人,骄傲地丰满着。花生蔓子还一层又一层结着小黄花,地下的荚果早按捺不住成长喜悦,将地皮儿笑出了一朵一朵的涟漪。红薯也悄悄地膨大了,憨厚的薯块儿喝饱了秋露,猛劲拱开土地,大声叫着,“熬红薯粥,我够甜了。”

于是,尝鲜儿,成为日子的流行语。浆汁满满的嫩棒子,煮着吃,烤着吃,打成新鲜的玉米浆,怎么吃,都鲜香得出奇。长在沙土地上的花生,轻轻一提溜,就能起下一蓬,新鲜的泥土,麻脸儿的荚果,一瞬间便以秋的鲜润味道将你俘虏。毛豆角,一嘟噜一串肥嘟嘟的,藏在郁郁的绿叶下,眨巴着毛茸茸的眼睛。这个时候,剥开豆荚,豆子还是翡翠般的绿,清煮、干煸,下到擀面条的卤子里,皆为妙品。

生产队时期,尝鲜儿这样的事情,都是偷着干的。淘气的孩子凑成群,打草,拾柴之余,也会刨几块儿红薯,就地挖个地灶烧着吃,或者拔几棵花生解解馋。大人们玩得地道,专拣灌饱了浆的嫩棒子,剥下棒裤,到机井上的水箱里去煮,或者,带着棒裤弄烧棒子。循着玉米的香味,“案犯”一捉一个准儿。生产队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护青的假装犯了鼻炎,没人拿着当真。就是哪个妇女掰了一两个生棒子藏筐底下,捋了一两把青毛豆角包在羊肚手巾里带回家,去哄哄馋嘴的孩子,似乎也是可以宽谅的。

责任制以后,日子越过越宽裕,一到入秋,家家户户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尝鲜儿。头脑灵光的人,专事“老玉米”“青毛豆”“定苗菜”(白菜、萝卜等定苗时拔掉的嫩苗)的买卖,据说比秋后卖粮食、冬天卖大白菜大萝卜还来钱。

秋来,是主妇最幸福的光景,似乎连炊烟都是乐呵呵的。晴天,奶白的炊烟渺渺的,飘得又高又远,一直化入白云里;赶上阴雨,炊烟浓郁而缠绵,在屋顶,在村落里游荡,带着一家家的饭菜的味道。于是,煮玉米的糯香,烤红薯的甜香,辣椒炝丝瓜的酣烈,北瓜小米粥的清甘,交织成一首味道醇厚的田园诗章。

秋天的果子也好。小白河沿岸人家,家家有几株老枣树。一过农历七月十五,枣子开始红圈儿。灵枣、叵枣、马牙枣、金丝小枣,半青半红挂满枝头,玛瑙、翡翠一般。老唐河故道的梨林,此时则是一条绿波漾漾的河,淡淡的梨香,能把林间小径上的行路人带到微醺。吃脆枣、做醉枣,下梨、选梨,件件珍宝抚过手心,唤醒味蕾,心中,存下的是一个季节的甘甜。

年复一年,我为着这味蕾上的秋天,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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