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进城

闻着贡米蒸饭特有的清香，见到父亲瞅着米饭愣神，儿子的心又是咯噔一下。

“我们老俩身子骨好好的不需要你们照顾，又没有孙子可抱，进城干啥？！”老农头开始就不答应进城居住的事。

御塘县依山傍水，古来产“贡米”。要说“贡米”珍品非御塘村农氏家族用山泉水种的莫属，史书上都有记载：“九蒸晒，色如初，气香浓，堪人乳。”

现如今，能种出正宗珍品的就是老农头了。他年过花甲，身子高挑清瘦，一双大眼闪着灵透的光。一天到晚老是扎在地里和稻子黏在一块瞎鼓捣。人群里要是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稻子味，不用看，肯定是老农头在里边。还真别说，老农头种的贡米那真叫个“绝”——谁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吃上一碗当年的米粉粥发发汗，一准儿见好。

儿媳妇有习惯性流产的毛病，前年怀孕5个多月了都没保住胎。今年，又有了，据说还是个“带把的”。

先是挂了最权威的专家号，医生说：“少运动，多吃农家饭食补充绿色营养。”小两口如领圣旨，家传的贡米更是成了桌上的主角。

再就是接父母进城的念头更浓了。儿子“磨破了嘴皮”，好话说了几“火车”，老农头依然还是那副架势。

“你这老顽固，我进了你们农家门儿40多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你都‘糗’在地里头，好像那是‘大’，我作了‘小’，眼里还有我们这家人没？”老伴实在不忍心，使出了激将法。

“小的咋啦？还不是吃大的‘奶’！”老农头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这没良心的，还好意思说‘吃奶’！这仨闺女小的时候奶水不足，你操过一点心没？就连儿子还没出满月没奶水，饿得小崽子哇哇哭个不停，让你去买补品。你可倒好，跑去伺候你的稻苗了，回来弄了点米粉打了糨糊糊弄我们娘儿俩。”老伴的“辣酱瓶”被打碎了。

“‘糨糊’？真糊涂！那是‘贡米奶’，不懂就别瞎吵吵！”“糨糊”俩字儿捅了老农头的“肺管”。

“还‘贡米奶’呢？你那是看稻秧子比儿子还‘圣’，让稻子精迷糊了脑子。今天你给个痛快话，是要孙子还是要稻子……”老伴针锋相对。

老农头见此阵仗，又来了个三十六计，自享稻米香去了……

贡米稻种植技术传到老农头这儿已经是第19代。最近几年，人们大多进城“淘金”了，一片片的地都空闲下来。

泉水河静静地流淌不息，找上门出大价钱收购贡米的人络绎不绝。可老农头心里越来越不好受，越来越不是滋味。

说着话就到了秋后。老天爷时不时地就发回脾气，日头好几天不露面，灰蒙蒙的雾霾笼罩着大地。

这天早上，天突然变得格外透亮了，老农头赶紧忙碌着选稻种。半晌，御塘县新来的县长找到了地头，和老农头研讨起“农氏御堂贡米生产技术”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恢复稻田湿地植被生态……

老农头谈兴正浓，老伴急急忙忙地跑来：“他爸，赶紧，儿媳妇肚子疼得厉害去了医院……”

孙子安然降生了，儿子从医院回城里的家取东西时，刚到门前，飘来一股家乡稻田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