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和悄悄话

作者: 赵新2017年09月05日来源: 保定日报社短篇散文

我是这样认识他的。

那天傍晚,我在我们小区大门口的菜市上买了2斤黄瓜,提起来往家走时,觉得手里轻飘飘的,脚步就有了犹豫。我想请人再把黄瓜称一称,即使分量不够,我也不去找人家的后账,只想做到心里有数。

我前后找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各有各的脾气。

第一个是位30岁左右的小伙子。小伙子是卖西葫芦的。

小伙子冲我笑了:大叔,您好,您买西葫芦么?

我说我不买西葫芦,我想把手里的黄瓜过过秤,看看够不够……

小伙子挥了挥手:对不起,您不买俺的西葫芦,俺不能给您过秤。

我听笑了:同志,这是哪儿挨着哪儿呢?

小伙子严肃了:大叔,这不是紧紧地挨着么:您不帮助我,我怎么帮助您?您不为我服务,我怎么服务于您?要么您给我两块钱,我可以给您称一称!

第二个是位中年女人,身体粗壮,脸面黝黑。

我还没把话说完,她的脸就阴了。她很不耐烦地说:起开,我可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我给你称了,就会得罪卖主,人家就会找上门来,你以为我是个孩子?

我说大嫂,帮帮忙嘛……

她用白眼瞪着我:你又不是我小舅子,我为什么给你帮忙?

我很想和她理论一番,问她一声:大嫂啊,女人也有小舅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伸出手来,接过我的黄瓜,放在了他的秤盘上。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这黄瓜是1斤6两;他说他的秤很标准,他称错了他负责。

他显然是一位乡下人,光头,布鞋,一条裤腿挽起来,露出了圆鼓鼓的膝盖;一条裤腿耷拉着,盖住了脚面。个头不高,眼睛不大,一张瘦削的被晒得赤红色的脸,一抹浓黑的很好看的胡子;站在如火如荼的落霞里,我闻见他浓郁的汗息。

他不卖菜,他卖的是西瓜、苹果、香蕉、橘子。

我很受感动。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兄弟,谢谢您,谢谢您!

他说不谢不谢,做这点事情不费吹灰之力;他说他今年才45岁,论年纪我是他的长辈。他说:叔叔,你回家吧,该做饭了,婶子在家里等你。

我担心他遭到那个黑脸女人的辱骂,甚至遭到那个卖黄瓜的报复,就蹲在他跟前慢慢地抽烟,借以观察动静。他笑了,他轻轻地把我拉起来,亮起嗓门说:叔叔你走吧,光天化日,没人找我的麻烦;找也不怕,咱有地方说理!

我就慢慢地往家走,走了几步他又追上来,踮起脚尖和我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样我就认识了他,记住了他,以后再到菜市上买菜时,就多了对他的尊敬和关注。我很快知道他姓吴,他们村前那座山是英雄的牙山。我还知道了3个月前他还在村里种地,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的一双儿女一个叫吴优,一个叫吴律,都是正在读书的大学生。我很有兴趣地问他孩子们为什么叫做吴优吴律,他说他希望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他希望每个人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苦恼没有忧愁,安居乐业,心情高兴。

我在心里想,啊,这个深山老峪的农民!

这一天我又看见他帮人过秤。请他称东西的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放在他秤盘里的是一小袋鲜嫩的豆角,旁边还放着一把水灵灵的小葱。

他告诉老太太:大娘,你放心,你的豆角分量不差,正好……

老太太说:你说不差就是不差;你办事,我放心!你再把那把小葱给我称称,看看够不够分量——吴同志呀,我让你称这称那,不会给你惹下祸害吧?

他大声回答:不会,光天化日,没人找我的麻烦;找也不怕,咱有地方说理!

结果那小葱差了一两。

老太太要走时,他凑上前去,又和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不久便有消息传出来,说难怪这位吴师傅天不怕,地不怕,行得端,走得正,原来人家有后台,根子很硬!

那天我买菜回来时,那个黑脸女人突然叫住了我:大叔,您等等。

我便停下脚步看着她,她的脸笑得很舒展,很灿烂。

她很神秘地说:大叔,您知道么?那个老吴的侄子是局长,专管咱们菜市场!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说:大叔,您别替他保密啦,大家伙都知道啦。以后我可以给您重新过秤,看谁还敢缺斤短两!

我悄悄地问:大嫂,这事您听谁说?

她悄悄地回答:我听那个称了豆角又称小葱的大娘说,老吴不是和她说悄悄话啦?对了,老吴也肯定告诉您了,他也和您说了悄悄话!

我说:啊,啊,您忙吧,我走啦……

我愿意老吴的侄子是局长,但是老吴和我说的悄悄话是,叔叔,你保重,为几两黄瓜,不值得生气。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