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被伤害的蜻蜓

作者: 漠北2017年09月21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情感散文

记忆里,那只蜻蜒与秋天有关,与历史和天空有关,也与自己有关。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像海绵吸食水一样的凝聚在一起,它们如油盐掺拌,拥挤而不冲突,并在脑海里翻江倒海地倾诉着那些童年时光

一生中第一次考试,班上的俩同桌彼此抄袭,作弊也能得零分,一时成了童年时经常挂在嘴边的笑语。可是关于那所小学,倒有点印象,每当背不完课文就免不了受“戒刑”之苦,教师下手也太狠,我的手好几次被打成了泛红的小馒头,那种发麻发胀的痛如蚂蚁钻心。甚至你还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将泪水往肚子里咽,将声音压缩成蚊子的低呜,才免过第二次的皮肉之苦。

然而,与雷同学相比,他要比我痛苦十倍,甚至百倍。老师居然拿着戒尺往他脸上抽去,一不小心将雷的一只眼睛打伤了,顿时泪血横流,可把我们吓坏了。想必雷的眼睛是瞎了,因为,他回去后就再也没来过。更悲惨的事还在后面,在两年后的夏天,与一个大他几岁的男孩偷偷地去水库学游泳,真的一去不复返。那天,雷溺水很久,村民才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被打捞上来的时候,雷整个人像死鱼肚一样白,嘴唇乌紫,好像上面又还蒙了层快要脱落的白霜。

真不敢相信,我当时却一点也不害怕,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总认为他还会站起来。雷的父亲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双手颤抖着冲压着雷的小腹,一会儿又用嘴吸吮着他嘴里的水,似乎比不懂事的我更相信他会醒来。

雷走的并不是悄无声息,他让我明白了生命之可贵。但是,两年前的我,对生命一概不知,受着其他思想的灌溉。

学校安排过我们去县城看电影,在模糊的记忆中,已不太记得演些什么,偶尔会想到王二小放牛的场景,但让我记忆犹新的不是王二小,而是影片中满天的飞行物,后来才知道是日本鬼子的飞机,俗称敌机。敌机肆无忌惮的在中国的领空盘旋着,发出撕心裂肺的长啸,扔下成千枚炸弹对中国大地狂轰滥炸。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更让人义愤填膺的是,日本兵不但烧杀辱掠,甚至连母亲手中的襁褓也不放过。自那一幕,我和许多孩子都对日本鬼子恨之入骨。

也因影片的缘故,使幼时的心灵埋上了仇恨的阴影,一种对纯真的欺骗,心灵的伤害,就好像在你的心中安放了一枚仇恨的炸弹,随时都有爆破的隐患。而仇恨是魔鬼,人一旦产生了仇恨,就会寻找发泄它的途径,有时也会“潜移默化”到其他物体上去。

那年秋天,晚霞在记忆中依稀美丽,田园间断断续续传来打谷机“咕哒……咕哒……”的响声,在广阔的田园和山林间飘荡婉转。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中的霞云,不觉中头顶上蜂拥着一群蜻蜓,好像不只是一群,满天都是它们的身影,而且飞的那么低,甚至触手可及。这让我蓦然想起了抗日战争片中的情景,对蜻蜓顿生怨恨。由不得多想,随地寻来竹枝,瞄准后往死里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中。只见它像屁股冒烟的飞机,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一头栽到了地上,细看一丝尘烟飘起。我欣喜若狂的将它从地上捉住,紧紧的拎着细薄的翅膀。

我没直接杀死它,放到了一个苦苦寻觅食物的蚂蚁面前。蜻蜓对蚂蚁而言,且算是一个庞然大物吧!蚂蚁见自不量力的只好请求支援。另一只蚂蚁恰巧路过,在蜻蜓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转身回去报喜了。

我成了看戏的观众,还不时的与影片联想到一块,想着就觉得好玩。两只蚂蚁都领着浩浩荡荡的蚁团赶来,为挣夺蜻蜓打得两败俱伤。蚂蚁打起架来也特别好玩,我在一旁看着惊笑不已,正觉得津津有味时,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一只公鸡冷不防闪到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蜻蜓及蚂蚁一同啄到了嘴里。

关于蜻蜒,随年龄不断的增大,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在小学语文课上,就读到了宋代诗人杨万里的《小池》,诗中云:“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诠释了它的可爱和勤劳。而初中生物课上又得知了蜻蜓是捕食蚊虫的益虫,不由得喜欢上了它。在我学绘画时,又从老师那里得知了著名画家齐白石极爱蜻蜓,一生将它们画了千万回,无疑又让我对绘画产生了更多的兴趣。最重要的是,在我昨夜读老舍的散文《想北平》时,也惊讶的发现了先生也牵挂它们,文中就提到过两次,如“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玉泉山的塔影”和“坐在石山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都不由唤起我对它们的牵挂,也更想故乡了。

回眸一想,其实那只蜻蜓和雷的离去都与当时的教育有关。二十年前,我伤害了一只蜻蜓,可那时候,谷子一收,它们都跑到了晒谷场的上空来,密密麻麻的尽是它们的身影。数年后回到故乡,却发现它们突然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昔日的田园和山岭也不复存在了,成了一条通往“现代化”的水泥大道。我的蜻蜓,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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