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下来了一支荷

作者: 久言2017年09月22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短篇散文

悄无声息,也毫无征兆,经过一条厚厚的田塍,从欧祥福的荷田中,下来了一支荷。

田永 清早已发现稻田中的异象。当稻秧的绿色遮严水田的时候,就有一支荷叶的嫩茎悄然现身,嫩茎上的荷刺很柔软,顶上的荷叶斜斜地卷成小喇叭。他跟欧祥福说:“你栽的莲藕,有一支蹿过了田坎,在我的秧田里长着呢。”

欧祥福呃呃:“没有的事。我栽藕的时候,藕箭(尖)的方向没有一个向外的。”

欧祥福不认账,田永 清就由着它在稻田中扩充地盘。

于是,这一支荷就像出国侨民,在一片青翠的稻田中央安家落户,越来越招摇、越来越抢眼。而今,已有四匹大荷叶、两匹小荷叶列队而立,迎着农历六月的热风,或东倾,或西斜,或叶轮稍卷,或荷茎微屈,摇曳着荷叶中心的水珠儿,亮晶晶地,一闪一闪;翻折着叶轮边上的红蜻蜓,火星一样,一明一灭。

荷叶们都很年轻。它们朝气蓬勃,为泥底中的莲藕,叙说着成长的故事,为田的主人做着劳动成果的广告。

然而,比起那支亭亭玉立、正在开放的荷花,所有的荷叶全部成了陪衬,所有的稻秧都在做着烘托。

远远看去,荷花像一捧永不融化的白,亮亮的,润润的;走近细赏,荷花又似一件玉雕大师的作品,绽开的花瓣儿水晶般透明,裹着的花瓣儿白嫩得不忍触摸,微露的花蕊黄星点点。风儿一抚,一时点头,一时摇头,似在柔柔地看过来,微微地笑起来,让人迷醉,不想离去,唯站在田头,看这荷花的百样风姿。

作为老高中毕业生的田永 清,虽然不是植物学家,但从一个种田人的经历,却非常明白,欧祥福不把其中的一支藕箭(尖)对着他的稻田,这支荷就不会在他的稻田中出现,而欧祥福不予承认,那就是他家中其他人悄然为之。那么,这会是谁呢?

田永 清想到了欧祥福的女儿欧晓莉。

欧祥福栽藕那天,田永 清看到了欧晓莉。

其时,田永 清正和儿子在田里插秧。儿子田鸣高和欧晓莉自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读书,又同一年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今年同时毕业。去年不知为什么,欧祥福跟他一见面,便不冷不热,二话连篇,没了往日的热情。

田永 清想了想,自己对欧祥福从来没说过过头话,从来没干过过头的事。他当面问欧祥福,欧祥福嘿嘿一笑:“咱高攀不起富贵书香人家。”

一个不起眼的农户,算什么富贵?一个以往的高中生,算什么书香?田永 清顿时明白个中的蹊跷。

他直截了当,问田鸣高:“欧晓莉跟你谈恋爱了?”

儿子点头:“是。”

“你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别扭。”

“嫌晓莉不漂亮不美丽?”

“怎么会呢。我也不是美男子。”

“嫌人家个子矮,不温柔?”

“人家个子一米六七,脾气好得没说的。”

“那是因为什么?”

“太熟了。我一直都把她当小妹。”

田永 清笑了:“傻儿子,这像理由吗?晓莉真要和别的男孩好上了,你心里就放得下,不难受?”

田鸣高一时无语,“唉”地叹了声。

当稻田中出现荷苗时,田永 清又打电话问儿子:“鸣高,那荷秧是保留呢,还是挖掉?”

儿子问:“爸,你确定不是欧叔叔所为?”

“问过了,我确定。”

“那就让它在咱田里长着吧。”

于是,上边荷田里下来的一支荷,就在田永 清的稻田中自由自在地长起来。为了让它长得比上边荷田的荷更壮实更出众,田永 清特意施了两次肥,一次一筐猪粪,一次两筐猪粪。这一来,连带荷花周围的稻秧,也格外的壮硕。

田永 清还记得当时栽藕的情景。

“田叔叔,栽秧啊!”欧晓莉拿着一莲藕种,显得十分亲切、自然。

“是啊。晓莉你会栽藕?叔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爸不让我下田,只叫我把藕种布在田坎上,方便他取用。”欧晓莉话是这样说着,其实并未全听欧祥福的话,藕种布完,仍然下了荷田。欧祥福见此,也就作罢,只吩咐她注意行距和放置藕箭(尖)的方向。

栽藕比插秧快,结束时,欧晓莉又跟田永 清打上了招呼:“田叔叔,我不会栽秧,给你们帮不上忙。您年纪大了,不要太累,忙不过来,就请人好了。”

“谢谢晓莉关心,叔还不累。”

田永 清没有料到,欧晓莉却在暗中做了手脚。

他由衷赞叹,这女娃实在太聪明了,凭一支荷,就无言地表达了她的情感,她的思想,她的立场。

她跨过厚厚的田塍,成为他稻田中一支最美丽的荷花。

当荷花花瓣全部落下,露出葱绿的莲蓬时,田鸣高、欧晓莉结伴回到了家乡月河坝子过暑假。第二天,欧祥福问田永 清:“那支荷的莲藕不说了,那颗莲蓬里的莲籽你咋处理?”

“明年种进田里,让它们长成莲籽藕。”

“到底是亲家,跟我和晓莉的想法一个样。”

两个老家伙兴奋地讨论着那颗莲蓬莲籽的处理办法,两个年轻人已经结伴去了田间,看望那独秀于稻田中的一支荷。

农历七月初的风儿更加炙热,那几匹荷叶依然青葱,只是绿得更加成熟,更加招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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