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

2017年09月26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亲情散文

父亲说,你大姑在楼梯上摔了,病床上还念叨你呢。我说,再忙也要去看看。父亲特别叮咛,要去就上午去,农村人计较,看望病人不能下午尤其是晚上去。

第二天上午,我叫上最要好的朋友,骑了摩托到中坝,门虚掩着,喊了几声大姑,听到楼下有人哼了一声,大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和我打着招呼。儿媳外出,儿子到医院结账,你自己倒水喝,说着这些,脸上似乎满有歉意。吃饭、上厕所咋办?做饭五女儿调娃子会来,解小手轮椅上就行,刘世平买的,四女婿孝顺。女儿们都给了钱,外孙女也给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外面桃差不多熟了,自己上去摘。她忘了我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腰不好,坐到还想躺呢,怎么上得了树!

在我印象中,大姑不是能干人,却是实诚人,别说玩心眼,根本就没心眼。人家发脾气她不发,人家生气她不生,人家旁敲侧击说敲打话,她只当耳旁风,甚至就没当回事儿。她对别人的好,多是忽略不计,落地不沾一点灰。不需要别人记,自己也懒得去记,但是我这个大侄儿记着的。

我出生时,大姑已有了两个女儿,想儿子,加上我的命相,叫我改口,称大姑为娘,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婶。娘也好,大姑也好,有啥区别,一样的亲,一样的心疼。我十岁时,上学在溢河坝,一星期要从大姑门前走一个来回,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每次路过,我都要到屋,除了草鞋垭的家,这儿也是家呀!大姑的公公是个盲人,满肚子的汉调二黄,虽然听不懂,我还是爱听。我的脚一迈进门就问有啥做的,不是挑几挑水,就是弄几捆柴。有一段日子,家里几乎断炊,我打着空手走到大姑家,见我只提着一个小漆桶,里面装着酸菜,就叫我自己揭开地窖盖,下几步木梯,抓几个红薯。有时悄悄喊我上楼,揭开扁桶或箱柜,里面盛着小麦、包谷、黄豆,米也有,很少,上面抹得很平,画着指纹似的图案。我要的多是小豆或绿豆,偶尔也有冰豆和巴山豆,因为这些学校收。大姑小心翼翼用木升子舀半升,每次只有一个品种,因为我没有多余的布袋。临了,大姑都要把坑填平,画上符号,恢复原状,怕大姑爷责备。也难怪,大姑爷多不容易,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又遇上缺衣少食的年代。我不知道,大姑为此挨过多少吵,甚至是打骂。大姑一字不识,也许不懂啥叫中断学业,啥叫乐善好施,但救命的事该做时还是要力所能及地去做,这是本分人的本分,不讲大道理的大道理。

大姑是有大功劳的,一生养育七女一男八大金刚,现在养一两个都呲牙咧嘴,鼻辣嘴歪。前面七个都是女,生第八个才如愿,幺儿子取名刚刚,那时已经四十有三了。奶水不足,乡下买不到牛奶,好在溢河供销社有炼乳卖,不时地捎带一些。刚刚在“女儿国”长大,性格柔弱内向,大姑爷在时有人罩着,去世之后独撑门户多是力不从心。娶了蒋家关的姑娘,女儿不到两岁,儿媳说要外出打工,一走再也没有回来。原本想娶了媳妇家务就会少操持些,这下好,还要带大一个幼儿。孙女现在正值花样年华,在南方打工,刚刚去年也续上了弦,媳妇力气大,脾气也大,做得再不好,不能批评,一说就撂挑子,八十六岁的大姑不愿动也得动,做不了也得做。

去年三伏天,我去看她,屋前房后地找,问邻居才在河边一块地里找到,正戴着草帽薅草呢。我说,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么,大热天里薅啥草?她拄着薅锄笑着说,人跟动物不是一样,要动呢,不动就打瞌睡,浑身胀痛。古语说,仁者寿。我要说,动者寿。长寿除了遗传基因,与每天适当劳动密不可分。人一辈子忙乎到老,最好是身上没病,心里无事。大姑说,我这不是病,自己不小心摔的。大姑是苦命人,劳动一辈子,病了才能休息,走不动了才算真正放下。我又觉得大姑是智者,高人,一尊活着的佛。咸淡随意,平常心态,吃亏增福,善行添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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