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泉

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上善若水！水就是最好的东西。

那么，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好听？当然是音乐。

那如果问什么音乐最好听？你能不能告诉我？能，有关水的音乐。或者说水声最好听。

为什么？因为人们把最好的歌声说是行云流水，把最好听的音乐说是高山流水。

行云只能看，听不出，高山只能看，无法听。流水既能看，又能听，而且是随物赋兴，行当其所行，止当其所止。大象至大，至微至细，大而有形，细而有音，天籁之音，自然的节拍。所以，水的音乐最美。水的音乐最美的形式我以为莫过于泉流。有一首老歌叫做《泉水叮咚》，极尽泉水音乐之美，极尽歌者爱泉之心。而在我家猫咪的世界里，最美的音乐某过于泉流，最美的享受，莫过于听泉了。

倘若你是自由之身，或者你是人类，那么，你想要去哪里听泉，那是很容易的事情。找一个悠闲的时光，跑到一个有泉的名山，在那里呆上十头半月，每天以高山流水为知音，听到耳朵流油或者生茧，从中获得生命真谛，领略自然至味，岂不美哉。如果这听泉者不是人类，而是异类，具体到是我家一只猫咪，它也有听泉的雅兴，你会不会觉得很另类以至于不相信？

事实就是如此。这猫咪已经听了一年多的泉了。从去年八月中旬她出生大约一个半月她妈妈失联走之后，她就几乎呆在那个地方，享受泉声音乐的美味。

这猫咪是在我家里出生的，我们习惯叫她猫仔。这一称谓包含我们一家对她的无限疼爱，就像自家人般的感情。她妈妈是流浪猫来的，在我家产下五只小猫咪，四男一女，一个多月后，她就走了。剩下这只排行老大的猫仔，和四个弟弟。后来，四只弟弟被抱走的抱走，失散的失散，剩下这只长相颇为奇特的三色猫娘。眼看着一天天骨肉的离散，这只沉默寡言的猫娘，让人感觉到她的情感的波动，承受的压力。她的眼里，总看到她有一种忧郁，有一种凄凉无助的神情。这猫生下就讲卫生，自动自觉上厕所大小便，不争食，不吵人，整天几乎沉默寡言，自己像个独行侠，深得我们一家的疼爱。

我想，大概是遭受了太多的变故，这猫比别的猫更加有意志力，更加有承载力，心境看起来也比别的猫有些凄凉。而在我们看来，这也是她懂事的表现。就是这么一只猫，自从她妈妈走后，她就每天蹲在门槛上，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远处，我们只能理解为她在等妈妈回来。而大概两个月大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她每天固定两个时间，蹲在大门外出水口的旁边，盯着或者微闭着眼睛，神情悠闲地等在那里。如有水流出来了，她就显得很兴奋，眼里焕出异彩。

那个出水口是我家的洗手盆，洗脸盆，洗菜盆，洗碗盆出口汇总的一个出水的地方。每天都有固定几个时间那里有水流出。水流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声音或高或低或长或短，只要家里有人活动，就会有水流出来，每天如是。当然，这些水是洗漱家用之后，已等同于生活污水了。可是，对于我家的猫仔来说，它不是要喝它，不管污不污，卫生不卫生，她就是一道音乐大餐，一道至美的流泉，饱的是耳福。

猫仔从最初有母亲，有她的四个弟弟的一大家子，到最后剩下她自己，目睹家庭成员的失散，离别，我不知道，搁谁谁会无动于衷？我家这只懂事的猫咪却是无法无动于衷的。从一开始她就发现她的眼里闪着忧郁的光，我怀疑她有可能得了抑郁症或者心里承受着巨大的苦难。而在某个秋日的早晨，我们突然发现她对这个出水口，对那里流出来的水很感兴趣。准确地说，应该是听到那水的声音，她会静静地呆在那里，竖起耳朵，似乎听得入神，听得忘记了一切。我想，在她的耳朵里，也许没有什么比这更动听，更醉人的音乐了。

在她的周围，有许多声音，有鸟鸣，清脆，响亮，如珍珠落盘，尤其是清晨和傍晚；有狗吠，狗也有情感，声中带有感情的吠叫，比如愤怒，比如兴奋，快乐；有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以及早晨收垃圾的工人摇铃的叮叮叮之声……可是，这些似乎都无法引起这猫仔的注意力。

她满门心思都在这出水口流出来的乐音，泉流。天上有云在跑，地上也有影子在跑，还有草丛里的昆虫，花丛中的蜜蜂，菜地里的蝴蝶，还有旮旯里的蟑螂，地面上快速移动的苍蝇，都是她追逐的对象。但每天固定的时间里，猫仔一进入听泉的那个时刻，就什么都不顾，她就会放弃其它一切声响，一心一意地听泉。想来那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旋律，最美妙的节奏了。

音乐是有疗治作用的。饱受苦难，承载了家族重负的猫仔，在忧郁的边缘，得益于这一泉流音乐的疗治，得益于这一道在人类看来有点另类的音乐美味，被这曲优美的旋律化解了心中的郁结，这听泉，实在是人类想象力之外的另一个美的极致。

猫仔现在已经一岁零两个月了，自己也成了两茬猫咪咪的妈妈了。如今，她仍然恪守着她天生的高贵的气质，讲卫生，讲文明，并且与家里人保持着最近的距离。每天仍然享受着她的听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