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别离

作者: 方文永2017年10月26日来源: 青海日报情感散文

人生一世,来去匆匆。聚散离合,世间常态。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人在红尘,离别之时唯难舍。如今,我时常想起当初背上行囊,远赴千里之外谋生时的场景。光阴似流水往事如云烟,时空加重了思念情感年轻时,几年才回一趟老家,看着抚养我长大的年迈的姥姥、姥爷,那一幕是我最不忍心面对的事了。如今,已阴阳相隔。

想想那时在一起的情景,我总是噙满泪花。

自从我离开了老家,就很少再回到他们的身边。聚时短,离别长,多数时间期望中度过。天长日久,重复着这个离合聚守的过程。我从一个轻狂的少年,到如今步入霜发染白的中年。几十年如水的春秋,不知不觉洗尽了岁月的铅华,也学会了顺其自然,也逐渐习惯了低声交谈,对一日三餐,对世间的态度也平添了几分温和,几分宽容,少了一些无聊的抱怨,懂得了舍与得、有与无的关系,学会了以柔克刚,以守为攻。亦懂得了,有容乃大,淡然处世,随遇而安的妙处。

我心里清楚,与姥姥、姥爷的缘分,注定了只有那么多年。

记得姥姥当年说过的话,没有路费,家里就把肥猪卖了,把钱给你寄过去,趁我们还活着,你就多回来几趟!这话的分量,当时我没有感觉那么沉重,现在想来很是后悔,当时为啥不能多抽一点时间,依偎在她身边?唠唠家常,说说心里话,现在悔之晚矣。难怪人们总说尽孝要趁早,不要等到阴阳相隔,再去烧几张纸,燃几炷香,然后在坟地前念叨一些往事。

到了这个年龄,有时在梦里仍会见到依稀的村庄,斜阳古,还乡河畔,山腰间的青松翠柏。屋外炊烟袅袅,山墙、菜地,村外小桥。想想小时候姥姥总是坐在门槛上,穿着蓝大襟的衣服,脑后留着一个小髻,弓着背,安静地坐在那里,享受着尘世的光阴。

姥姥的娘家,是在四十里地以外的另一个庄子,嫁过来的时候,她还不满二十岁。姥姥一生没有名字,只知道姓氏。当她安详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我的母亲才根据我舅姥爷的名字,给她安了个名字叫王孝兰。还记得,姥姥一生从未用过脂粉,一如她简单质朴的一生。在北方的农村,许多妇女都会抽烟,而我的姥姥和姥爷一生都没有碰过它,以至于我到现在也养成了不抽烟的习惯。农村妇女过日子,简约、安宁,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有个好收成,就是心中最大的幸福了。

前些年,姥姥在世时,我回去她总是要亲自给我熬粥、炖肉、做疙瘩汤。闲下的时间,盘腿坐在炕头,跟我唠唠家常,说说张家长李家短,有种尘埃落定的归属与安心。有时我和姥姥,会在一起坐一个下午,就这么慢慢地说着话,姥姥的神态,总是那么安详。只要跟姥姥在一起,我就会感受到一种内心的宁静。

小时候陪姥姥剥玉米棒子,她一只手有残疾,不大方便,可照样灵巧。每每望着她那苍老的手背,那粗糙的皮肤被时间雕刻得那么厚重。我便会悄悄摸抚一下她的手掌,心怀感伤。而她,就那样用残疾了一生的手臂,为我们缝补衣裳,做各种美食。锅里炖的白菜豆腐,大铁锅里蒸的玉米饼子、红薯……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这家乡的味道。是啊,无论走多远,这家乡的味道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姥姥到了八十多岁,就明显苍老了。每次我从千里之外回到故乡,就发现她的动作比以前缓慢了许多。我的归来,令她惊喜,老人家执意支撑着年迈的身子骨,为我熬上一锅玉米粥,这是我最爱吃的,以至于多年来,我养成了喝粥的习惯。尔后,我们就围坐在土炕上,吃一些零食或家乡的红薯干、核桃、花生、栗子,一家人享受着相聚的快乐。姥姥总认为我在外不容易,因小时候一直在农村长大,与父母相处会不会有矛盾,能不能习惯城市里的生活。这些都是令她担心的,也是她心中割舍不下的一份惦念。

姥姥今生的眼泪都给了早逝的小舅,这件事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起过,我也是听邻居老人说的,所以我也没有问过,怕姥姥伤心。姥姥说,这辈子她没有儿子的命。因此,她一生守着我的母亲和老姨。等我降生了,母亲就把我留在了乡下,与姥姥一起生活,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经历,才有那样快乐的童年。我要叩谢她们的善良、慈爱,还有这一世的缘分。

实际上,短短几日相聚,来不及说那么多话,总是意犹未尽,我就又开始踏上远行的列车了。我走的时候,姥姥说:我就不送了!我明白她的心情,未曾道别,她已偷偷开始抹眼泪了。人世间竟有这般难舍的恩情,一想起姥姥的神情,我至今肝肠寸断。

我深深知道她的担忧,那种在一起生活过的感情,早已生了根,发了芽,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到。她祈祷着我的平安,她期盼着我的成长。我捧着恩重如山的亲情,一直勤奋学习,努力工作,把握自己,珍惜生活。可以说,今天的幸福生活,要感谢苍天的厚爱,更要感谢姥姥的福佑。

老人之心,静如明月。她们对孩子的爱,会伴着生命,痴心不改,一生相伴。每一次,那双目送我背影的眼神,都让我想起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想到那更是揪心的痛,不敢回头,怕自己看见姥姥花白的头发,眼里的泪花。

如今,人到中年,我才慢慢理解了这份恩重如山的尘缘,只可惜它已成为隔世之念。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吧,我时常会想起以前,有时候我总认为姥姥还在老家等我,在那个乡下的院子里……那土炕、锅台,姥姥、姥爷的神态,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恍惚。我真的相信,有一天,当春暖花开,我又回去了,姥爷还会亲自抱上柴火,让姥姥给我炖一锅香喷喷的肉,香味飘得很远很远,让半个村子的人都能闻得见。如果我再与她们别离,再到千里之外,我还会听见姥姥的声音:我就不送了。我还会看见她偷偷地抹眼泪……要是真的那样,该有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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