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呼应

作者: 米丽宏2018年01月13日来源: 潮州日报原创散文

清明过后不久,装在鞋盒里的蚕籽忽然发了“芽”。那天,女儿一串惊喜的呼叫,把我引过来细看那些蚕蚁:小小的一堆儿,有的蠕蠕爬动,有的昂头探顾,有的左一下,右一下,似在寻食。

我有点发愁了。印象中那两棵桑,还光秃秃没有发芽,给蚕宝宝吃什么?

只好又跑去看桑树!

呵!两日不见,桑树竟换了模样,满树芽孢,一树绿!

捋了几枚叶芽,边走边在心里叹着万物之间的“奇缘”:蚕不发芽,桑不吐绿;你一破壳,我便急赶着爆开了满树嫩芽!它们是怎样秘密约定的呢?

生命间的一呼一应,真令人称奇。

其实想吧,自然界有数不清的你呼我应、心心相印。一场雨后,沉寂干枯的河床上水流涌动,不久,小鱼来了,小虾来了,水马、泥螺,它们都是从哪儿冒出的呀?

早春,水鸪鸪一叫,雨水节令近了,花从此隐匿;雨落簌簌,是应水鸪鸪之邀约么?

柳树丰茂葳蕤之际,汁液充盈,土里的蝉蛹掐准了时机,正穿越黑暗,一寸一寸靠近。

也有诗人说,二月初惊见草芽。历经了寒冬磋磨,草和人初遇新生的彼此,都会发一声惊叹吧?

风中的树,窗外的雪,天幕落雨,林间鸟啼,都会在心里溅起一片回声的;什么时候,我们阻断了与大自然心有灵犀的感觉呢?

当然了,衣食是本,“可囿于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那些有趣的人,总会突破功利得失、柴米油盐的实际,将心放置于空蒙的自然,听它呼,听它啸,看它踟蹰,看它冒进,雄浑的回响里,心似乎变成了巨大的乐器。

在《枕草子》里,清少纳言说:“凡是夜里叫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好的”,想来,夜色幽寂中的发声,更能引起心灵的震动;与自然呼应之间,连忧伤,都是美丽的。

在这个人世上,美丽的呼应,其实是发生在莫逆之间的,一声剥啄敲门,唤出狂喜的主人。木门吱呀,月色铺地,此夜定是把盏饮月的良辰。

也有早早铺垫好了等待,那边一呼,我自雀跃;暂时没有消息,甚至会产生幻听:风拍门扉,误为剥啄敲门,微风过处,疑是伊人裙裾。

那些发生在爱人与知己之间的对话,即使琐碎庸常,也是人世上动人的呼应。《悲惨世界》一书中,马吕斯与柯赛特相爱,“他们相对微笑,撅起嘴来做小丑脸,相互交叉着手指,说话你来你去……夜晚,两个情人和鸟雀、玫瑰一同躲在昏暗隐秘处,把满腔心事倾注在各自的眼睛里,在黑暗中相互吸引注视,这时,太空中充满着巨大的天体运行”。

这人世中最旖旎的呼应,跟太空中运行的天体一样:神秘,有自己的运转轨迹,吸引,也被吸引。

生命,便是那些一呼一应间的光阴流转。

时间是呼,长大、成熟、衰老是应。一滴一滴的铜漏,滴走的是时间,滴来的是越来越薄的日子。时光越来越倏忽,唯有珍惜剩下的光阴。

前行是呼,路途是应,“没有路,走得多了,便有了路”,实践,探索,再实践,呼应轮转,人便渐渐被路程送往了远方。

书籍是呼,解读是应。在文字里渐悟、顿悟,受到鼓舞。这呼应之妙,混响着思维与智慧的华彩乐章。

对于写作者来说,写作是呼,作品被人品味和传递是应。作品在“众”中活,比自己活,更深广,更长远。

然而,生活中,有烦恼事、伤心事、生气事,它们接踵而至,常常搅乱生命中有序的呼应。曹雪芹说:“蓬牖茅椽,绳床瓦灶,并不足妨我襟怀;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得润人笔墨”。因为心中那枚通灵的石头,因那石头引发的雄奇之呼,寻常日子的艰难竭蹶,便袭扰不了他超然的胸怀。

心中那一个靶标,那一个远方,是回响不已的生命呼唤,等你做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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