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父亲

作者: 余作强2018年01月17日来源: 潮州日报亲情散文

父亲没上过学校,识字不多,但我只能奉献文字,“秀才人情纸半张”——虽然我不是秀才——表达些微心意。

父母过早相继去世,九岁的父亲和五岁的叔父两人成了孤儿。幸而亲戚顾盼,不仅活了下来,还学了一门谋生手艺——“拍白铁”(小五金,即用铁皮做锅、桶、灯之类),虽然连一张新蚊帐都买不起,却年纪轻轻地就和我的母亲成了家。任性地生育了十个儿女,惬意地过起了稀粥配萝卜的生活

排行第二的我,和父亲最亲近。夜晚,躺在木板床上,给他背上几句“来来来,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的课文,他宽容地没有纠正辅导,我也很快进入梦乡。一次,半夜被父亲摇醒,要给我糯米粥吃,顿时被打扰的孩子,不情愿地挥挥手,粥汤从父亲紧攥着的手里溅了几点出来,父亲放下碗,狠狠地给我一巴掌,作为我不懂父爱的“惩戒”。至今我落下“不吃夜宵”的陋习,被文明的现代人所嘲笑。

又一次“着肉疼”,是在我刚上学校读书后第一个暑假尝到的。刚吃完晚粥,母亲给我一个铜板,我欢蹦着到小镇的中心地段买零食,瞥见街边地摊上有人用“牛皮纸”写着红绿两种色彩的“车马炮帝士象”十二个大字,见有利可图,就将准备买零食的铜板,从大人的腿边缝隙伸进去,放到右下角的“炮”字上。真的一炮打响,赌摊兑现了赔率,给我人生第一次冒险成功喜悦,捧紧九个铜板,跳跃着走向父亲邀功。父亲问明原委,收下铜板,走进屋去。等待夸奖的我还沉浸在幸运的遐想中,只听得“啪啪啪”的响声,伴随着小腿的火辣辣的痛,我立即跳了起来,“呀!妈呀!”吼了起来。母亲闻声冲了出来,听完我的辩白,连说“该打,该打。”邻居也来说情,在我许下“那种地方不敢去”的誓言后,父亲才藏起了鞭子。“好奇害死猫”一点不假。

在不知“电”为何物的年代,“汽灯是最先进的照明器材。”父亲又多了一条谋生方法:出租汽灯。一天傍晚,镇公所(民国时期的基层政府)的一位差役,前来租汽灯,预付租金时。他却解下腰间的“箔壳枪”作为押品。父亲领会他的含意,就是要“白拿”,但父亲不甘无端遭受损失,稍一思忖,谦恭地将“箔壳枪”收下,此举大出差役的意外,只好悻悻地提着汽灯走了。随后,父亲将“箔壳枪”带到保长(相当于现在的居委主任)家去,说明情况。第二天,差役乖乖地还清租金。贪污腐败,自古皆然,小民谋生,因势而为,莽撞不得,也疲软不得。父亲用他的见识和行动,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转读了三个学校,终于读完了六年小学。虽然以全镇第四名的成绩,被中学录取,但父亲觉得能识字又会打算盘,可以谋生了,就让我跟着他学焊锡,剪铁皮等手工。小学徒当了一年之后,邻居的李大伯点拨父亲:“你的大儿子小学毕业就已经在帮忙,现在又让二儿子也学这种营生。请问,兄弟干同一行业,市面又不需要那么多,生意竞争,兄弟无情。既然二儿子读书还可以,就让他继续读嘛。”父亲从善如流,在辍学一年之后,我终于走进“瑞光书院”改造扩建的中学。父亲善于接纳他人开导也惠泽于我。

许是因为儿女负累太重,许是因为过于俭朴,父亲还没有步入“知天命”之年,就将家庭担子撂给刚过不惑的母亲,和年仅十九岁的大哥。望着面色如常的父亲,我根本不相信他已经物化,总幻想他活转过来,甚至企图拿起锄头去把一抔黄土掀开。然而,父亲并未有真正醒来,他在另一个世界,无暇顾及他的妻子儿女。远去的父亲仍然在我的心头活着,也许按照轮回学说,他现在应该比我还年轻,在地球某一个角落,过着今非昔比的幸福生活。

父亲远去时,弟妹们都太年幼,留下的印象必定很模糊淡薄,略知人事的我,从周遭人们对父亲的尊重和信任,感到倍加痛惜。

如今,父爱,母爱,仍然绵延不断的抚育着下一辈,只是付出的方法方式不同而已。我和我的兄弟大都已进入“父亲的父亲”的行列。粗疏地记下父亲留给我的印象,以告慰他不算太长的人生,也让弟妹增添点对父亲的印象,愿父亲的爱也铭刻在他们心中。虽然没有轰轰烈烈,虽然没有激情燃烧,但父亲的爱是不能用金钱估价的,平淡平凡无损他纯真而珍贵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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