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和地狱间

严歌苓刚出炉的新小说《舞男》，最早刊登在去年的《花城》杂志上。本来是严歌苓从朋友那儿听来的一个故事，说有位台湾来的富婆在上海居住时，常去舞厅跳舞，结果爱上了一位舞男。

严歌苓把这个故事进行了一番加工，主干是海归女老总张蓓蓓爱上了与自己年龄悬殊的舞厅年轻男教练杨东。被包养的杨东觉得丧失男子尊严，于是勾搭上了年轻女孩丰小勉，出走并生下儿子许堰。受生活所迫，他又回到女老总身边，诓骗其为他养育儿子，而儿子的生身母亲，又不断向杨东诈取金钱。

如果单是这样一个故事未免俗套了些。严歌苓的高明之处在于小说中又塑造了一段民国时期诗人石乃瑛和舞女的乱世 情缘：上世纪30年代，石乃瑛写过影响极大的抗日文章和诗篇，却又曾在日占区的报纸担任主编，有人指责其为汉奸，有人说他是受军统安排参加地下抗日。石乃瑛一生挚爱舞女阿绿，却总是被其背叛抛弃，最后死于阿绿情夫和军统的谋杀之中。

小说中因为财富的不对等，导致性别主导地位的对换，引发了许多对人性的有趣观察，“我希望观察这个时代男女有时因性别颠覆而出现的角色定位尴尬，他们会如何自处”，严歌苓在后记中说。为了写好这个故事，她还专门去定制了几套旗袍，请了专业舞蹈老师，到上海百乐门舞厅学习舞蹈。严歌苓的《舞男》可以说是亲自用脚“跳”出来的。

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职业舞男，这个特殊职业让主人公身在底层却混迹于上层，在豪奢的上流社会和无望的底层之间来来往往，上达天堂下至地狱，洞穿了这个时代最无可救赎的疼痛。于是，人性在这个上海舞男身上，可测又不可测，遇黑则明，遇明又暗，其中的幽微处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极富张力。

严歌苓写“非正常”的男女关系总是能写出动人之处，因为这种不同于大多数男女恋爱，甚至游离于法律许可边界的故事，往往僭越了世俗的道德观和日常化的爱情生活，而葆有一定的传奇性。小说呈现了一个飞扬与安稳相生的世界，考验一个作家艺术功力的不仅仅是怎么讲那些飞扬的故事，更重要的是能否写出人生中存在着的比传奇更稳固的内容。外在的故事情节无论如何变化，但人的本质中某些永恒的底色不会褪色，她的这部新作却反而将传奇作为了底色。

故事在三个男女三种阶层中进行，是情感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争夺，更是智慧和心计的搏斗，深刻折射了人性的两极和幽微，具有浓郁的海派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