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草启迪着

作者: 董改正2018年01月23日来源: 潮州日报哲理散文

门前有一片水泥地,常有人停车。有的地方就给压破了,凹陷了,因为年久失修,就有一小块裸露出来,然后是一大片水泥地翘起来,被环卫工人搬走了。我去老家小住几日回来后,竟是长出了青草数茎。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种子是怎么到得此处的,它们又是怎样不畏随时被压倒、被拔掉、被割断的宿命,竟是如此开心的、昂扬的、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仿佛这里就是山野,丝毫没有人类“人生如寄”的感叹。

我便注意起草来。它们会在一切没有被水泥和石块覆盖的地方生长,在墙头,在屋顶,在枯死的大上,在悬崖的峭壁上,在被人类穷追猛打的角落,只要有土,它们就毫不犹豫地生长。生长就是生命本身,至于意义、价值之类,那是人类考虑的。

我想,这世界原本就是草的世界。如果人类不以水泥钢筋来圈定他们的世界,如果他们停止对草的欺凌,那么草会在一年之间长满世界任何一个有土的角落,沟里、河里、湖里、海里都会长满水草。树也是草,是长高的草,是腰杆硬的草,灌木乔木都是草,草本木本都是草,它们的生命意志就是生长。它们对人类有益?不,它们不知道人类是什么,它们不能辨别一头吃草的牛和手持镰刀的人有什么区别,它们不需要对自己表现出来的生活方式进行形而上的拔高。作为一颗草籽,它的使命就是生根发芽;作为一棵草,就是要离离于原上,一岁一枯荣,如同人生一世,它们草木一秋。

我们都是“草民”,我们是吃草的,比牛马羊并不高贵。我们的黍,原是狗尾巴草培育的;我们麦子、稻子、高粱,原先也只是原上草;我们吃的水果,也就如牛羊吃的灌木类浆果。你吃面包蛋糕吃披萨其实还是在吃草,人的骨子里流淌着草的血液。如果把欲望一层层像剥笋衣一样剥开,我们完全可以靠食草为生,我们有什么资格睥睨众生?那么这个世界就安静很多了。

这样的落后倒退的想法是不会被历史采纳的。开始时,神对先民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人类和动物区别不大,但神又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于是,人类爬到了食物链的顶端,开始对他们曾经的他族兄弟举起了屠刀。

如果遵行达尔文的学说,我们祖先类人猿也只是靠采野果为生的,吃鸟蛋和昆虫,只是偶尔为之,因为他们很难得到。人类学会了“管理”,学会了让别人服从自己的意志后,他们开始从食草中走出来。他们吃处理过的“草”。这些“草”早期是牛羊之类,现在是面包汉堡,是别人的劳心劳力成果。

当然,世界需要管理者,但需要的不是严肃的利害权衡取舍者,而是悲悯的服务者,唯有如此,世界才会越变越好,而不是一个繁华之后必有一个萧条,萧条是为繁华买单的。如果我们明白,我们可以简单到食草为生,是不是可以放弃对自然界的掠夺、对环境的破坏、对他人他物的生命意志的践踏?如果我们放慢攫取的脚步,让世界如野草一般慢慢生长,是不是可以避免大踏步后的大检修?如果如草一般远芳侵古道,一路走一路看风景,避免了检修之痛,而整体算起来,时间是不是差不多?

草给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身体的食粮,还有生活方式、生存状态的借鉴。尽量简单地活着,不汲汲于名利,不执着于“意义、价值”之类的追求,活着、存在着,朴素地感受着自然的美好、本真的快乐,意义和价值就自然的出来了。我们被草包围着是幸福的,被草启迪着是应该感恩的,即使你有一颗猎豹的奔跑之心,也请常思与草的血脉关联。慢一点,谦卑一些,世界就会有氧一些,就会宽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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