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窑场

作者: 鲁珉2018年01月29日来源: 潮州日报原创散文

小山村的冬晨,显得格外宁静。行走在晨雾中起伏的山岗小路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败的窑场,让我记忆起30多年前这里所经历的一切。虽说昔日的烟火早已不在,但却留下了一段红火的记忆。

窑场,也叫窑罐场。场,是一片地方,可以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我们村的窑罐场,远近闻名,即使是别的村,也基本上是我们村的烧窑师傅。

窑场建在一面迎阳的斜坡上。坡度也有三、四十度吧,反正小时候从窑尾爬到窑头,总觉得好高,好难爬。

窑场烧制的陶器品种,虽多是农家日用粗陶,但可盛粮、盛水、和面、腌菜,家家必备。大到缸、瓮、盔,小到盆、罐、坛、钵等,那时的农家农户,都是少不得的器具。

爷爷是村里手艺最好的窑匠。我上小学后的每个暑期,差不多天天都要去爷爷做窑罐的场,看他脚下那个飞快旋转的圆盘,一堆土黄色的泥巴,转眼就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坛子,或是罐子什么的。

爷爷说,窑场有上百年的历史。爷爷打小就在窑场跟太爷爷学做窑货。村里的窑匠,也大多是家族世袭的,一代传一代。

我很好奇,那窑为什么要选一个陡坡的地方。爷爷说,建在陡坡上,就是要借火连烧。虽然不太懂借火连船烧的意思,但还是不停地点头,表示我听懂了。

每当做坯子的时候,窑罐场就会有很多人在那里劳作。先是把烧窑的土从很远的地方背到窑罐场,用石碾碾碎,再上石磨拉成细细的粉末。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就抓起一把粉泥,在手里搓几下,再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几下,才会慢腾腾地说:“好了,可以和水了。”

和水是一个技术活。水加多了,泥稀,立不成长方形的窑坯。水少了,就干了,粘度就会降低。加水也是爷爷说了算,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时从木桶里舀出一瓢一瓢清水,均匀地洒在窑泥上。

加好水后,就开始调制。那时全靠人的又脚来将泥和熟,一般有五六个年青力大的壮劳力,赤着脚,使劲地在泥里踩。直到踩成很粘稠,才能算完工。

调制好的土坯,要凉成好多天,才能切成一条一条地上坛座。爷爷的座位是一把年代很久的大木椅,做窑货的地盘,是一个可以高速旋转的木盘。只见爷爷把一块切好的土坯,放到木盘上,用木棍插进木盘上一个小洞,双用用力,让木盘飞速转动。

爷爷就不慌不忙,一只手在一旁有木盆里,粘点细泥浆水,轻轻地扶动泥坯。不一会儿,那泥坯便成型了。或是坛子,或是小盆子。

做好的半成品,便码放到一个专门的四面透风的架子屋里。过十天半月,就可以装窑炼制了。

曾经有一回,我蹲在窑罐场最高处的窑门旁边,看五六个小伙子将上百个坯子小心翼翼抬进窑洞,像一场大雨前蚂蚁搬家样井然有序。他们都赤条着上身,豆大的汗珠从古铜色的皮肤上流下来,形成一条条黑色的线。现在想起来,才懂得,那是一个男人已将自己岁月揉进了泥土,嵌进了泥坯中。

点火那天,是窑场最盛大的日子。爷爷会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只火把慢慢伸进窑门里,点烧最底的那一孔窑火。

烧窑人习惯用“烧五凉七”来简略烧窑的进程,也就是说从工人装窑完成后,正式点火开始烧窑算起,要经过烧五天、凉七天的时间,才算烧造完成,等待出窑。

出窑的那天,村里好多人都会去看热闹。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窑货从依然高温的窑门里被拿出来。每当此时,我看见爷爷脸上总是堆满着微笑

曾经好多次,等窑窖里的窑货出完了,我们钻进还有余温的窑洞里,捡几个废弃不要的小窑货,比如烧歪了的小油壶、小盐罐,或是小土钵。还有,将垫窑货的底座,偷偷地拿回家,放在老屋的墙脚,上面好放置些打湿了的布鞋什么的。

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窑场渐渐落寞了。爷爷也离开我们了,窑罐场的窑洞早已破乱不堪,周围尽是废弃的窑罐碎片。

曾经红红火火的窑罐场,现在已经成为一份乡愁的记忆了。但那却是一份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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