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山

作者: 巩晔2018年03月19日来源: 商洛日报原创散文

老家对面有一座峻而上平的山,人们称之为“兀山”。

大伯还在兀山上住着,我们决定去看望一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缺吃少烧,路边、坡上,凡是人能跑到的地方,都用镰刀溜得光秃秃的,一些拿回家当柴烧,一些交给生产队喂牛。加之以前的“大炼钢铁”,山上的木几乎被砍光了,整个山就像被剃头匠用刀子刮过一般,兀山显得更加消瘦单薄了。后来,随着中央对农村政策的调整,人们的生活也变得富裕了,砍柴喂牛的人也少了,兀山才逐渐丰盈起来。

大伯就是在那会儿被安排当了一名护林员,其职责是管护兀山及附近山上的植被。那时他有四十多岁,瘦高个,喜欢抽旱烟,那铜质烟袋有一尺多长,上面系着个黑色的旱烟包,平时里面装着褐黄色的烟叶,那是他自种自产的上等烟叶。村上安排他当护林员,一是觉得他为人实诚,二是大伯责任心强。大伯平时就住在兀山上,除米、面、油、盐由山下往上拿外,其余的均是自产产品。兀山山势虽然险峻,但山顶上还是比较平坦的。在那里有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每间房之间都隔有一堵墙,形成了三个单独的房子。听大伯说,刚开始他们一块儿三人住在这儿护林、巡山,过了几年,其他两人相继离去了,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今年他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着,腿脚利索,说话干散,虽然子女们都让他下山回家,但他不愿回去,他说他在山上住惯了,每天不巡山,胳膊、腿就觉得发困,不灵活。平时再不植些树,他心里总闷得慌。他指着兀山上似花卷馍一样的土台,说那些曾是人们修的条田或鱼鳞坑,都栽过树,有的活了,有的死了,死了的,他们又补栽,然后挨个儿浇水,只要水浇足了,基本上栽的树都能活。

说起挖条田或鱼鳞坑,我还亲自挖过呢。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暑假期间,全村组织劳力上山挖条田或鱼鳞坑,给来年春季植树造林做准备。以组为单位,各家各户在组长的带领下领任务。遇见坡度较缓的,随着山腰沿着提前洒好的石炭线用镢头挖成宽六十公分的条形“小路”就行了,若遇到山势比较陡峭的地方,人家提前就洒有石炭点,只要在这个点上挖开一个坑,培成半圆形就可以了。这些半圆形坑错落有致,从下往上看,就像鱼儿身上的鳞片,这可能就是鱼鳞坑的来由。当时兀山上到处都飘着红红绿绿的彩旗,上上下下都是拿镢头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人在我们年轻人多的地方插了一面红旗,红底白字的写着“棣花村民兵突击队”字样。我们看到这几个字后,干活的力气更大了,镢头抡得更欢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说句实话谁不愿意当一名英姿飒爽、劲头十足的“军人”呢?因兀山与人们居住的村子相隔着一条大河,行走不便且坡陡路滑,给干活的人回家带来困难,所以乡、村领导决定在兀山上的三间护林房内开灶。吃饭时,护林房前人山人海,一片喧闹的景象。开始还是排队打饭吃的,每人一碗大米稀饭,两个拳头般大小的馒头,其间不知谁高喊了一声:饭不够吃了!顿时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抢勺的,争馍的,哭爹喊娘的,丢盆摔碗的,后来还发生了打架事件。我们几个年轻人怔怔地站在远处观望,不敢靠近。不久,乡、村几个干部赶来及时予以制止,才使一时混乱的局面恢复到有序状态。当时大伙儿在兀山及附近山上干了一个星期左右才将条田或鱼鳞坑挖完,来年春季是否在这儿植树造林,我已回校读书,就不得而知了。

记忆中那光秃秃的峻山,现在一片翠绿,山上主要以松树和柏树为主,在岩壁险要处还生长着一簇簇的冬青树,四季常绿。在林下和树木稀疏的地方,长着齐腰深的蒿草,听说野兔、野鸡经常出没,松鼠、斑鸠也为常见物,还有人说他曾见过亦在其中。

大伯养了一条大狼狗和二十多只鸡,还种了一大片菜地。菜地里按照节令轮换套种,一年四季菜蔬不断。大伯除过自己吃外,从没卖过,他把节余下来的鸡蛋和蔬菜都送了人,这些东西是时兴的绿色食品,大家都喜爱。另外,大伯还没有忘记给自己种一畴烟苗,自产烟叶。

看来大伯在这儿的心情挺好。人老了就活个精神头,心情好了,精神头就十足。

我们走时,天快要黑了,大伯送我们到山下路边,我们挥手向他告别。这时我看见大伯似一尊高大的雕像耸立于兀山和另一座山的空隙间,两座大山分别低卧于他的耳鬓边,他正用一对有力的肩膀掮挑着它们。过了会儿,我们听见大伯在吼秦腔,当回头再看他时,他已行至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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