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满雪花的小路

记得十七岁那年，我正在古城中学读高二，有一天，父亲突然到学校看我，跟我说他把我的非农业户口问题解决了，我高中毕业后可以招工到他现在的单位去上班。那是一九九零年，国有企业还没有开始进行体制改革，有一项政策说是要增加城镇人口的数量，说是撤县设市。

我一直以为，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从小得哮喘，尽管经过许多年终于治愈，但是体质很差，在姊妹三人中我又是老大，所以理所当然地将机会留给了我。那个机会父亲动用了所有的积蓄，希望我的一生可以平安度过。可是没有想到改革之风是那么地快，下岗的人数是那么地多。如今，我只能暗暗地苦笑长叹，人没有前后眼，如果知道若干年后是这样的结果，我当初宁肯不要这一切。高中毕业后，我参加了工作，虽然没有分在父亲的单位，但却是在同一个系统，只是离家太远，有一百多里路。我上班的地方在秦岭脚下，一到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在一夜间就将高高的山裹成白色，变幻成千姿百态。有些形状像牛，有些形状像马，更绝的是有的看上去明明是平展展地一条路，踩上去说不定就是一个坑，虽然不会伤及皮肉，却也让人有一种惧怕的感觉。记得刚刚到单位的那个冬天，我和一个年龄大的老职工被分配到伍仙去催粮。伍仙，听着是那么好听的名字，却没有想到人们全部居住在山山卯卯，坡坡畔畔。由于地理条件的特殊，我们的工作便是将每户的公购粮任务折合成粮食差价款去收取。有时候为了几块钱的差价款，我们要走好几里的山路。

大雪封山，农人们早已经坐在暖暖的炕头，而我们却在大雪扑面的山路上走着，进这家，出那家，熟悉的人们留我们吃饭，给我们烤火，可是时间和任务却使我们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只是大雪掩盖了小路，我们只能摸索着前行。那看似平平的小路，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小路原本不平，有凸出，有凹处，只不过是被大雪掩盖住了，还有那些麦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之后和路连在一起，只有走进去才知道走错了，即就这样我也在路上滚了好多次，每一次跌倒，爬起来又笑着向前走去。雪掩盖了原本真实的小路，但却挡不住我们前进的信心。

按时间完成了工作，过后想想，也蛮开心。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小路上，一老一少在雪地上走着，老人在前边带路，少年在后边跟着，这是一幅怎样的画卷啊！一生中又有多少次这样的幸运！如今，那个跟在老人身后的我也早已经脱去了满身的稚气，整天在城市的角落里来来回回地奔忙；如今，又是雪花飘飘的季节，漫天飞舞里我早上从家里出门，消失在亲人的关切里，晚上下班后穿越那落满雪花的小路往家赶去，一路上同样小心翼翼，不能有半步差错，因为城市的灯光里有一盏灯在为我而亮着，有亲人在为我而牵挂。尽管雪花飘飘，尽管小路不平，可我的脚步却愈走愈坚实，愈走愈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