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梁

作者: 张亚宁2018年04月11日来源: 商洛日报情感散文

在我们村,有一座山叫三棵梁。

父亲过世后就葬在这个叫三棵树梁的地方。

小的时候,赤着双脚在那里跑来跑去,挖过野菜,拔过牛草,也给犁地的父亲送过饭和水。从家到三棵树梁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当我把饭菜送到在田地里耕地的父亲面前,他停下农活,拍拍带泥巴的双手,端起饭罐给地上撒些饭,嘴里念几句话。我好奇地问父亲:“怎么你不先吃呢?”

父亲说:“山里吃饭先敬奉神鬼,他们没人给吃的,先给他们吃点,活人再吃也不迟。”

我在旁边静静地等待,他边吃饭边指着对面的山说:“三棵树梁是个好地方,你看,前面的山高,这儿的山低,有谁葬在这里后人们会出大官走好运的。”

我惊讶地问父亲:“为什么?”

父亲笑着说:“坐地低,前面山高是书案,对后人好。坐地高,前面山低,是厨案,后人一般。”

移居县城后,父亲过不惯城市生活,他说等我大学毕业后回乡下住,乡下空气新鲜,种几亩地,生活过的闲暇、轻松。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孰料我刚大学毕业,父亲便走了。

我和父亲最后见面是在县医院的太平间,他静静地躺着,安详地闭着眼。在此之前的一天夜里,我梦见自己掉了一颗牙齿,我把牙齿紧紧地攥在手里心神不定,急慌的我醒过来了,四周一片漆黑。次日早晨把我掉牙齿的噩梦给母亲讲,母亲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事的,人在夜里睡下什么梦也做了,不要胡思乱想。”随后见了单位的某同事说起梦,他大惊:“噩梦啊!梦见掉牙齿要去世老人的。”当时我的心唰地一下悲凉起来,担心我的李爷爷外婆,他们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但我根本没去担心父亲,他一向是健康硬朗的,去世的偏偏就是我健康硬朗的父亲!选择父亲的坟地圆了父亲的遗愿,安葬在老家的三棵树梁。至于,三棵树梁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没有去考证,也没有人告诉我,村子里的老辈小辈们都脱口而出地叫着。以前,我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只知道那里有我家的农田,后来,父亲埋葬在三棵树梁,这个地方一下子在心中烙下了深深的一道印痕,情不自禁地会想起三棵树梁,想起父亲。

三棵树梁这座山很大,连绵起伏,四周的山突高。父亲的坟地面朝东,背靠西。风水先生说前面的山高了是书桌,家户里要出书生的,前面的山低了是饭桌,家户里出厨艺高明的能人。恍惚间,我想起小时侯给父亲送饭时他说过的话,难道那时侯就有了预兆吗?

父亲三七的时候,我和二哥去给父亲烧纸。从城里坐了便车,一路疾行,到了父亲的坟地,我的姑姑和三叔伯刚烧完纸。看见父亲的坟地孤伶伶地坐落在那里,心情悲凉极了。烧完纸,坐到姑姑的身旁晶莹的泪水顺颊而下。姑姑安慰我不要哭,她说父亲去得很刚强。我陪伴姑姑和三伯走到三棵树梁山顶,姑姑要回家,向北走;我和二哥要去城,向南走。望着姑姑远去的背影,心里一下子又悲凉起来!姑姑失去了一个哥哥。他苦苦的劳累了一生,虽没什么名扬天下的功德,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在我心中是座高大的山,给了我们力量;是堆篝火,给了我们温暖;是盏灯,给了我们光明。然而,他去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只给自己挣了一个土堆。

三棵树梁的山还是原来的山,沟还是原来的沟,而地却不是原来的地,地上有一个大土堆———父亲的坟茔。我的心情也与儿时截然不同,充满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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