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作者: 吴琼2018年04月13日来源: 商洛日报亲情散文

我小时候,自家的几块自留地母亲是种了庄稼的。秋播种麦子,收了麦子开始种苞谷小豆。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时的记忆消失殆尽,唯有我躺在磨板上,父母拉着耙地的印象犹在。后来,包产到户,粮食够吃,门前涧底的自留地渐渐荒芜,变成了林子,屋后的两块不到三分地变成了菜园。

父亲在世时,冬天母亲催着父亲把两块自留地深挖施肥,灶膛里的灰,茅子的屎尿,父亲都一担一担肩挑笼提送到地头。第二年春暖花开,母亲就和父亲拿了笼担,扛了小锄,下葱苗,栽小蒜,父亲喜欢吃芫荽,总是忘不了整出炕席大一片地,把土疙瘩弄碎打烂,撒上碾碎的芫荽种子,用掀拍实在,如果垧干,需要洒水然后用头年的苞谷秆苫好。母亲种得最多的是芋头。一个芋头用小刀破成两三个块,每块上肯定要有眼子(芽)。母亲用灶膛的凉灰拌了,遮蔽了芋头惨白的伤口,然后种到开挖的地里。母亲说,芋头是最意长的菜了,好保存,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关键是遭年馑可以当饭吃(主粮)啊。

我们兄弟俩都在县城谋营生,妹妹在镇上教书。回老家唯一的理由就是看看年老的父母。每次回去,如果铁将军把门,不用问,到屋后的菜园必能找到父母。一片绿油油的菜园里,父母的身影在绿云里忙碌。有闲时间的话,会从父母手里接过锄,或者镰刀,帮父母做些农活。更多的时候,父母会放下手中的活,扯一把葱,挖几苗蒜,剁几株带露水的青菜,回家做饭,不管你吃过还是没有吃,父母都会让你吃了饭走他们心里才踏实。

父亲83岁上走了,抛下我母亲走了。母亲一下子老了。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老夫老妻,谁先走了谁享福。当时很不理解这句话。不管是谁都希望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些时日啊。父亲走后,看到母亲日益衰老的境况,我才深深的理解了父亲当年这句话。父亲在世时,总能听到母亲对父亲叽叽不休的埋怨和指责。而父亲病重卧床不起,照顾父亲最多的仍然是母亲。父亲连续三次住院,时间几乎半年有余。父亲在医院住不住,总担心母亲在家操心他,没住几天就嚷着他出院啊,回屋里啊,你在家熬煎哩;母亲在家熬煎,熬煎父亲的病看不好,说,这老汉,好好的咋说不对就不对,就倒下了?十冬腊月,父亲躺在老家的床上,每天晚上,我和二哥轮流回家照顾父亲,而漫长的、整个冬天的白天,都是母亲一个人在照顾父亲的吃喝拉撒。

父亲去了,老家就留下母亲一个人。

第一年,母亲还能在她的菜地伺弄。第二年,母亲在妹妹的帮助下在菜地种了芋头。收芋头的时候,母亲的身子骨就不很利索。妹妹说,妈,你就别种这菜地了。你一个人能吃多少菜啊?我给你买。母亲说,农民嘛,不做点啥,弄啥啊?去年秋天的一个礼拜天,妹妹在菜地拔萝卜,母亲从菜地往家走时一脚踏空,栽倒在小路边的浅沟里。放到三年前,母亲一个翻身就可以站起来,可这次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试了几次,还是妹妹听到响动拉她起来,却把胳膊和腰摔伤了,整个冬天喝药抹药都没好利索。到了今年春天,回到老屋,我看见屋后的菜地零星地长着野草和野菜。去年冬天该翻的地也平展展没有翻。知道一辈子勤劳的母亲是真的做不动了。要不,按她的秉性,这屋后的菜地一定会种上小葱小蒜,绿油油的菠菜。低矮的土房前,三年前还腰板硬朗的母亲佝偻了背,艰难的挪动。母亲抬头看我的时候,像一只年老的企鹅,我的眼窝忽然就热热的,别过脸去,把涌上来的泪水硬生生压下去。

门前核桃下,母亲整出炕席大一片地,周围都是荒草。母亲说,在这一片地里,她撒了一把菜籽,不知能不能长上来?

我看着这一片裸露的土地,眼前出现屋后那片氤氲的菜园。心里很难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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