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的滋味

张洪运老汉搬住新房后，空出的老房子就用来对外出租。真没料到，好事变坏事，出了一串事故，租成了个凶宅。

老房倚山濒水，地处学区又毗邻车站。院内草木繁盛鸟语花香，睦邻友善人文和谐。上午在院墙外广告栏的“牛皮癣”夹缝里刚贴出：“院内有套房出租，有意者请电话联系—15129632385，非诚勿扰。”下午手机就铃声不断，这令他喜出望外。

房产交易买卖出租，都要到房管局调剂中心登记办手续。可来不及登记，就有几拨子人先后来看房，最迫切诚心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声称他们要办的是个学区托管班。张洪运知道，家属楼内办托管班扰邻，但“小兽”们可恶可怜又可爱，是祖国的花朵朵，又是世界的未来，邻居同胞们就理解万岁吧。张洪运按市场行情月租金要价900元，对方爽快还价年付1万元，租金半年一交，直接付现，刷卡都行。还建议最好就不要通过什么调剂中心了，省得麻烦，还得缴费，多掏个百二八十，都心疼呢。张洪运也点头同意。双方签了一年合约，房客当场就付给了他半年租金5000元，号都没乱的一沓子崭新的红色毛老头，数起来咔咔响，还带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张洪运一手接钱，一手就交过了房钥匙。

没料想，四五个月后的那一天，派出所来电话，要他去一趟。去后才知道，租客其实是一伙搞非法传销的。公安、工商、武警人员联合执法围剿的时候，这伙乌合之众蟊贼们，早闻风丧胆、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作鸟兽散了。“和尚”“尼姑”跑路走人了，庙是他张洪运的，派出所要罚款6000元。张洪运惊愕紧张得变脸失色，肺气炸了，垂胸顿足、赌咒发誓，说是他眼瞎了，真没看出是搞非法传销的，要是知道，早举报还能立功得奖哩：“我被蒙进鼓里，装进裤裆里，也是个无辜的受骗受害者！”忙打电话联系那对夫妻，对方已关机。一纸没公正的合约，不具法律效力。肠子都悔青了，只有自认倒霉。

挨了回挫，泼烦的情绪调节了半年多，刚缓过劲儿，又有人寻租，这次是个民间投资公司。国家允许，政府红头文件批准，银监局备案，工商税务证照齐全，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挂牌经营实体。先与张洪运达成一致共识，这次一定要通过房管中介登记，该交的费交，该交的税交，再不能投机倒把钻国家政策的空子了。租金还比原来大幅度提高，月租1200元，年租14000元，合同一签三年，一次就付清了一年。老板气派耍得大，一看就是弄大事的现象级人物。张洪运暗暗窃喜偷着乐儿。

随后的一年里，投资公司车进车出，人来人往，生意红红火火。张洪运还把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一点一滴硬抠下来的积蓄，连同收入的房租金，一块放进了投资公司去利滚利搞创收。他不光做了债权人，吃进了可观的高利贷利息，还被投资公司特聘为吸资揽储，按比例提成拿回扣的业务员，名片上还是个副总经理头衔。这可真是没注意退休后还二次就了业，一不小心还多领了份工资。美的像做梦一样。

可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到了公司承诺的月付利息的日子，该死的投资公司怎么一夜之间人去房空，人间蒸发了，从地球上消失了。

门被债权人砸开了，锁坏了，屋内狼藉一片，空酒瓶、空易拉罐、烟屁股、呕吐物馊味混合着烟尘灰味刺鼻，熏得人头疼欲呕。纸屑飞舞，苍蝇左冲右突、蚊子东奔西窜。卫生间抽水马桶坏了，热水器灯不亮也坏了，镜面成多棱，人脸成了变形金刚。更气愤的是，人去房空的大门上，挨炮的老板留的联系人手机号竟是他张洪运的。他的手机被打爆了，发烫瘫痪死机个x了。疯狂了的债权人，认定他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同伙，揪住他的辫子尾巴不放了。被拘押软禁起来，从天堂一下子掉到了地狱。被反剪双手押解着、前呼后拥着，走上了漫漫的各级政府门前报案上访，求爷告奶求爹喊娘，诉苦维权的讨债路。

无果脱逃后，外面东躲西藏流浪鬼混了一年多，人不人鬼不鬼的溜回来。唉—狗x的生活还得继续，人老珠黄无助落魄走投无路的张老汉，还得通过这房子谋生存。吃亏长记性，他变得小心谨慎：“x他妈，不保险宁可不租空着去！”

好在这次是个亲套亲介绍的，知根知底：“有事了，找到他后门去！”租客姐妹俩，虽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妩媚地，但人还实诚，说话丁是丁卯是卯的，可人熟理不熟，他们还是办齐了各种相关手续。由于毗邻车站，人流物流、南来北往、东到西行、位置绝佳。姐妹俩办的是个家庭旅馆形式的“女子养生体验馆”由于善于经营，生意也还行。一年多里，倒也风平浪静平安无事，房租金也能按时交付。但挨过几次挫的张洪运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和那个。

无奈怕鬼有鬼，鬼子就进村进屋了。前不久又出事了，出大事了，坊间有特大新闻爆出，瞬间传遍州城的大街小巷。一个吸毒贩毒据说还携带艾滋病毒的三陪女，在车站对面的私人出租旅馆内被杀身亡。而这正是张洪运的老房子。案很快破了，是个乡下小伙儿为二十元嫖资纠纷杀人碎了尸。浓妆艳抹的卖淫女人，其实已经已四十七八岁，属于他奶奶级别的，小伙儿听说才十八九岁，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这消息把张洪运吓得魂飞魄散，好在这次多亏出租手续齐全，且发案后他能积极配合公安侦破案件，也就没有再罚款，但被传去美美训刮了一顿。并不无同情地敬告他；“张老汉你也太二了！雷区再不敢胡闯啦！高压线再别去碰磁了……”否则这个那个什么什么地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