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
从镇安回来几天了，脑海里久久不能挥去的是村民段登魁的眼神。
那是一双除了绝望再也没有内容的眼神，与明媚的春日阳光格格不入，更无法传达一个49岁的中年男人对生活应有的信心和热情。面对我们翻山越岭的辛苦，他以木然和平静表达了内心的淡漠，没有期望中的客套，更谈不上感激。
虽然一路走来，领路的村干部已为我们做了足够的铺垫，但是，真正走到目的地，看到段登魁所谓的家，我的心里依然还是有许些的震惊，两间土坯房，一头猪，一个病妻，一个10岁的小女儿是这个男人在世上所拥有的全部。这个49岁的农民，经过了疾病、车祸的不断造访，目前是一个身背三种病，手持双拐，连行走都很吃力的人。
村干部介绍了我们的来由后，他无奈地说起了自己的惨痛经历，语气平静，神情淡定。他的妻子，一个被乡间的土接生婆损坏了尿路神经的可怜女人，从当母亲的那一刻起，就和不幸接上了头，从此羞于见人，拖着长期被尿液浸湿的两条腿，陪着病魔缠身的丈夫。我们到的时候，她正穿着长筒靴站在猪圈里，用一把铁锨艰难地把猪粪往外铲着，看到陌生人的到来，她讪讪地不知所措，想走近我们，又觉得自己满身臭味，想进门换衣服又觉得有失礼仪，只得远远地坐在离我们有一点距离的房檐下，自卑地看着地面。
按照来时的任务，我们要走进贫困户的家中，了解他们的现状，商量可行的脱贫方案，帮助他们尽快走出困境。此时此刻，看到他们夫妻两个的身体状况，似乎说起脱贫致富这样的话题有些突兀，任何的脱贫方式都需要一定的人力和物力投入，面对家徒四壁的境况和基本难以自理的身体状况，致富对他们注定只能是画饼充饥般地遥远，但是作为一项市委政府的举措，最后我们还是把话题绕了回来。同样出身于农家，富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副局长老卢亲切地拍了拍段登魁的肩膀，以尽量随和的语气说：“没事的，老段，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孩子慢慢就长大了，政府也会增加关心你们的力度，你自己还有啥具体想法？”老段沉默了好一会，讷讷地说：“搞啥都不现实，目前就想再买上两只母猪，再搭建一处猪舍，叫妻子一个人慢慢养着，靠卖小猪娃可以换些吃药的钱回来就不错了”。问他盖一处猪舍、买两只母猪需要多少钱，他随口就说需要3000多元就够了，可见他心里一直在算计着这个。
如果不是亲临现场，我们真的难以相信，3000元对这个家庭来说，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障碍，叫一个本该顶天立地的男人日思夜想。他说每月300元的低保只能维持基本生活，他和妻子的药费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坐在低矮的房屋前，谈论着贫困这个沉重的话题，我们心里真的无法轻松。虽然我们都沐浴着春日的暖阳，但是他们在这个大山里吸收的热量太有限了，我们的到来也许会带给他们被关注的温暖，也许会叫他们感到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距而倍感绝望，所以我们一直保持着小心翼翼。我又问了一下他10岁的女儿，他说孩子10岁，在住校，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她总是沉默着，我也不敢再追问，怕伤了孩子脆弱的自尊。
从那里的大山里回来的路上，我们心情都很沉重，不知那个饱受贫困之苦的女孩是怎样的现状，我心里默想着，下次来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女儿，个人的力量固然有限，但是给幼小的心灵传递一些温暖的情义还是能做到的。李克强总理说，贫穷不能代代相传。对于落后的陕南地区，确实不是一个好解决的问题。